然問。
“不知道,”陳堅用牙齒咬了咬下唇,罕見地露出遲疑,“真的不知道。”
局勢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如今山雨欲來,他能做的也不過是靜觀其變。
“不要開啟B75。”
陳堅不置可否,他避開楊州希冀又忐忑的視線,往門口走去。
“我還有個問題!”楊州追了兩步,鎖鏈拖在木床上,發出沉悶的“呲呲”聲。
“什麼?”
楊州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難為情。他琥珀色的眼睛裡波光流轉,宛如一汪剛消融的春水。
“你願意做我哥哥了嗎?”
陳堅駐足回望,只覺心潮澎湃,耳畔轟鳴,大浪幾乎將他擊倒。
“如果我想要的更多呢?”
他沒等楊州回答就推門而出,越走越快,最後甚至踉蹌地小跑起來。
第四十九章 溫柔
地下沒有陽光,分不清白天黑夜。楊州被困在狹窄的房間裡,與外界完全隔絕,全靠西蒙送餐的次數來計算時間。
一轉眼兩天過去了。在漫長而單調的獨處中,他難以自控地胡思亂想。他想起丹尼爾,想起B75,想起七號基地的失敗,時而憂懼時而痛苦,無處發洩的情緒全都累積成暴躁,只差一點火星就能引燃。
房間裡靜極了。
楊州走進盥洗室,從水管裡接了一捧冷水潑在臉上。嘴角的傷口隱隱刺痛,他抬起頭,透過溼淋淋的眼睫,看到鏡子裡一個狼狽的、無精打采的人影。紅褐色的鐵鏈自他手腕垂下,一直拖到地上,隱入暗處,如同一條盤旋的大蛇。
楊州忽然感到一陣尖銳的憤怒,他一拳砸在鏡面上,碎片飛濺,人影也隨之龜裂。
西蒙聽見響動,急匆匆地過來檢視,身上還穿著無菌服。他拿出醫藥箱要給楊州塗藥,楊州繃著臉拒絕,眉眼森然。
“那你自己處理,”西蒙在他的氣勢下不自覺地退了一步,“我先走了。”
“別,”楊州慌里慌張地叫住他,在西蒙博士驚訝的眼神裡感到一絲心虛。他下巴微微一點,試圖用平緩的語氣顯示自己的從容,“你跟我說會話吧。”
再一個人待下去,他會忍不住想陳堅離開時說的那句“如果我想要的更多”,他會被形形色色的念頭逼瘋。
西蒙又去搬那把摺疊椅。楊州的目光追隨著他,無意間瞥見衣櫃最下層放著一隻佈滿灰塵的保險箱。箱子很小,楊州一眼認出是最普通的密碼鎖款式。
西蒙毫無察覺,“砰”地關上衣櫃門。他拎著椅子,目光在楊州身上逗留了一會,最後選了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坐下了。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楊州急切地發問。
“不太好。”西蒙說。
楊州焦灼地等著下文,西蒙卻故作不知,坦蕩而無辜地望著他。
楊州無奈,只好放輕聲音重新問了一遍。
西蒙嘆了口氣,“UNPO一直在審訊貝爾納,目前還沒有披露什麼訊息。但是貝爾納知道B75的存在,我猜他一定會出賣我們。”
楊州氣血上湧,喉間忽然一陣腥甜,他吞了口唾沫,問,“那怎麼辦?”
“對我來說沒什麼所謂。”西蒙挑了挑眉,蒼老的神態驟然出現,並迅速蔓延到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道皺紋。“我在這裡待了三十年了,換個環境也不錯。聽說聯合國監獄伙食挺好。”
“可……”一個名字在楊州心口跳動,無聲但激烈地撞擊著胸腔。
西蒙忽然間又變得洞察人心了,他輕輕“啊”一聲,略帶遺憾地說,“不過年輕人就不一樣了,下半輩子還長著呢,爛在監獄裡可惜了,可惜了。”
“沒有辦法了嗎?”楊州激動道,“UNPO……可以賄賂他們,反正他們只想要錢!”
西蒙面露詫異地仔細打量楊州,片刻後微微一笑,“真不像你會說出來的話啊。”他站起來,竭力挺直佝僂的脊背,冷白的燈光鍍了他一身,一瞬間竟產生了莊嚴的錯覺。
“我回去工作了。”
“你有辦法的!是不是!”楊州衝過去拉他,緊緊地握著那雙枯槁的手,“你說陳堅把B75轉移了,可你還是每天泡在實驗室裡,你在做什麼?”
“做一個很普通的實驗,但如果成功了,有可能改變現在的一切。”
“什麼實驗?”楊州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緊握著西蒙的手不放,“什麼時候能成功?”
西蒙悶聲大笑,笑得直咳嗽,可楊州知道那並不是因為高興。
“我每天到實驗室都覺得——就是今天了。可一眨眼,十年就過去了。”
在平均壽命八十五歲的今天,西蒙其實並不算太老。但不知什麼東西磋磨了他的熱情,他很久以前就把自己活成了一潭死水。直到此刻,楊州才在他眼中看見了一絲波瀾。他怔了片刻,回過神還想再問,西蒙已經離開了。
楊州心神不寧地在房間裡徘徊。他可活動的範圍很小,鐵鏈在地板上拖行,發出低緩遲鈍的悶響。他不願去想,可那個名字偏偏在耳邊鼓譟。
陳堅!陳堅!陳堅怎麼辦?
他到底沒能阻止這一切。他總是太晚,太晚發現基因實驗的真相,太晚察覺兩個基地的結盟,然後事態幾乎在一夜之間失去了控制……
楊州還能回憶起以前勸說陳堅的那些話,可即使揪著他的衣領大吼“我早就告訴過你”又有什麼用呢?
不知過了多久,79號房間的大門倏然開啟,生鏽的合頁發出短促而尖銳的聲響,打斷了鎖鏈沉緩的低吟。
“你怎麼了?”陳堅略帶不自然地看了楊州一眼,目光落在他血跡斑斑的右手上,“西蒙博士說——”
他開啟醫藥箱,從裡面依次拿出鑷子、紗布、醫用酒精,整齊地在床上擺了一排,然後扭過頭,沉默地望著楊州。
楊州不知在彆扭什麼,站在原地不肯動。他好像一個習慣寒冷的人,期待而畏懼地望著一簇火苗。兩人僵持了片刻,陳堅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楊州難以察覺地咬了咬下唇,邁著沉重的腳步,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
陳堅拍拍床墊示意他坐下,抓起他的右手端詳。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卻嵌著不少細碎的玻璃渣,在燈光下璀璨地閃耀著。陳堅深吸一口氣,拿起了鑷子。
他的手很穩,動作行雲流水。整個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話,楊州低下頭,入目是陳堅小麥色的面板、微微隆起的眉頭和不長卻濃密的睫毛。他換氣的頻率很低,呼吸輕而急促,嚴肅得讓這點小傷顯得滑稽。
“你當年的基因檢測是不是搞錯了。”陳堅握著他的手轉了一圈,確認碎片已經全部清理完,鬆了口氣便開起了玩笑,“這麼暴力,比我更像犯罪基因攜帶者。”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