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陸地吞掉海洋,我們永遠是最特別的。
新年鐘聲咚得敲響,零點來臨。
這才是真正的新年。
陶宋沒有回去醫院,也沒有回覆吳遇,儘管對方噼裡啪啦傳來一堆,最後終結在盛母倉皇趕到,他功成身退離開的通知上。
吳遇:他媽來了,我不好待著,先走了。你在哪兒?我過來找你。
吳遇:收到沒有?收到請回答。
吳遇:你他媽吱一聲行不行?
吳遇:...你不會跳海去了吧,不至於啊,盛讚不還活著。
吳遇:操,我沒那個意思啊。
吳遇:所以你到底在哪兒?給我個訊息,例子你也不回。
發煩了,他一個電話撥過來。
陶宋接起。
一接通,吳遇張嘴就罵;“操麻煩問下,一個叫陶宋的是不是真死了?現在接電話的是哪位,還是陶宋的魂啊!”
他嗆著冷風笑:“不好意思啊,陶宋沒死。”
“你還笑得出來?”吳遇沒好氣,“我當你心灰意冷跳海去了呢!……等會兒,你那邊什麼聲音?真是海啊?”
他把手機移開了,讓他去聽那個聲音,是風。
“你確定還活著吧自己?怎麼就走了,你剛一走盛讚就出來了。”
“看見了。”
“看見還走?”不像你。
陶宋但笑不語,襯得吳遇像氣急敗壞:“懶得管你。不過盛讚他媽現在在這兒,你也不用過來了。我怎麼覺得他爸媽氣氛怪怪的,他媽還說都是你乾的,什麼人啊……盛向安剛被他爸打了兩拳,嘖,小王八蛋也挺可憐的,那個是他女朋友吧,哭得都喘不過氣了。你說這都什麼事兒啊?”他刻意把衝突平淡化,但語氣中仍還藏著試探和擔憂。
“你真不過來了?明天呢?”
回答他的只有風聲。
吳遇有些惱了,他搞不懂陶宋在做什麼,之前發狂似的報復盛向安,現在卻兩手一甩,沒事人似的一走了之。再說,好好的一個跨年夜讓糟蹋成這樣,時間也近零點半,原先的跨年安排全打亂了。他越想越氣,簡直想跳到手機另一端狠狠揍陶宋一頓。
但扭頭想起這兩人沒個頭的感情,他也跟著頭疼,怒氣下了一些:“我得走了,還得收拾爛攤子去。”
陶宋敞著車窗,在冷風裡觀賞別人的新年。
真神奇,他就像脫出本身悲喜的抽象體,海綿似的吸收著所有人的快樂。然而這些快樂卻是無法轉化的,他笨拙脫身,感受不到任何同樣的歡愉。
這也沒能組成某種說不上姓名的膽量。
陶宋真怕,他真怕看到毫無生氣躺在那兒的盛讚,他害怕思索是否會有意外降臨的自己,他害怕這種無可奈何的不確定性。他害怕盛讚死掉,在他趕去的路上。
他勸慰自己,或許他不趕往,不匆忙,盛讚就能一直保持著微弱的呼吸,等待他來臨。
多可笑。
他還是害怕著。
陶宋跑呀跑,從舊跑到新,他照常早起早睡,一日三餐,按時上班,新是普遍的新,他活得平靜無波,正常得不像個正常人。
直到幾天後,吳遇的電話撥來,他說盛讚醒了。
對著鏡子換大衣時,陶宋從衣櫃裡一堆疊得亂七八糟的襯衣裡翻出一條圍巾,他圍上,遮住嘴唇。發現嘴唇裂了皮,拿潤唇膏塗了滿,然後空手離家。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雪,可他開了一路,買了花,到醫院,也沒見半點雪飄下。
醫院人滿為患,他步伐穩妥地上了電梯,輕車熟路地走去那間單人病房,潤唇膏粘著嘴唇,讓他有些張不開嘴的錯覺。
剛過拐口,忽聞盛母尖利的聲音,像掉落在瓷盤上:“你喜歡他?你說你喜歡他?!盛讚,你是不是瘋了!?……他是盛長青的親兒子,是你的親弟弟啊!”
——嘩啦一聲,瓷盤碎了。
第二十八章
陶宋下了一樓,取杯咖啡捂手,門口不斷有人進出,感應門關不上,風直直往室內吹。咖啡偏苦,不是很熱,輕輕一抿也不會覺得燙嘴,在手心放著,沒一會兒就涼了。
他倚在一邊,慢慢啜完這杯廉價咖啡,紙杯一扔,重新抱起那束花,把掉落的三片花瓣放進口袋,從容離開。
走廊很長很靜,偶爾有一兩個護士醫師走動,陶宋站在病房外,“咚咚”敲了門。
無人應答。
他拉門進去,檸檬味的空氣清新劑撲面而來,床上臥著的人安靜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他不想吵醒盛讚,輕手輕腳走去床邊,拆開花束插進裝飾瓶,有條不紊做著,不小心手一歪,瓶子移動,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心被錘子敲上一下,他回過神,將最後一枝花插好,這才垂手握住大衣下襬上的那隻手,怕驚擾似的:“沒睡著?”
盛讚很睏倦,眼皮虛虛抬著,一起一伏的,陶宋都無法確定他是不是笑了,他說不出話,只好一直盯著。
陶宋低頭,力道輕輕地捏他的手腕,彷彿沒有看見被層層包裹的手指,輕聲和他說著話:“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雪,可我看著不太可能,倒像是要下雨。我來的時候還有太陽,不過不暖和,冷的很。你也挺喜歡雪,是吧?”
發覺盛讚扭動了胳膊,他放下,把那隻手放進被子。
盛讚緩慢地眨了兩下眼,一用力就眼前發黑,他好容易攢了些氣力,說話像風吹葉,有氣無力的。
“什麼?”陶宋俯身在他嘴邊聆聽,就像那天晚上他伏趴著,期望盛讚能說句話那樣,同一個姿勢,他的耳朵貼著那兩片嘴唇,感覺它溫熱乾燥,發出的氣聲微弱。
盛讚好努力地發出聲音,不自覺努著嘴巴,聲音小得像貓崽叫喚:“疼呀。”
他太久沒委屈了,這會兒恨不得能張開嘴,露出他的小舌頭,不顧一切地哭給陶宋看一看。是真疼啊,腦袋像被人狠命搖晃著,他時常暈眩昏沉,分不清自己昏睡多久,但每次清醒,身邊的人總不是陶宋。
房間的花凋了,陶宋該來換了,他迷糊嘟噥著,翹首以盼。
終於有一天,陶宋就抱著花來了。
盛讚沒有問陶宋之前為什麼沒有來,也沒有說在他來之前,盛母一直在這兒守著,兩人發生了不愉快她才離開,換了廚娘,在車裡拿東西,很快上來。
陶宋把頭靠在他的手邊,讓被子遮著,並不看得太清他的表情,但聲音還是溫溫柔柔的,絮叨說著閒話,話裡怎麼聽,都沒有意外那天的痕跡。
有點說不出的奇怪,他們都掩藏著某些不想讓對方知道的東西,若無其事,粉飾太平,卻漸漸口不對心,聊無可聊。
陶宋趴著,快讓那股熟悉的人氣味覆蓋,他看不見盛讚,也不想要他看見。
話語減弱,一陣漫長的令人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