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出現了抑鬱症狀。
幾個月前,他就上網查過——專家們都說,懷孕的女人情緒容易躁動、不安,需要丈夫的陪伴與撫慰。
他並非女人,症狀卻更加嚴重。
而他日夜想念的柏先生,不僅沒有陪伴他,還將他送了人。
與抑鬱相伴的是無休無止的嘔吐與因激素動盪而隨時湧起的欲丨望。過去在一隊基地或是落雀山莊,他都不大能感覺到小雀的存在,只有時不時出現的腹痛提醒著他——你的肚子裡有個小生命。
而現在,沉甸甸的不適感只有在他入眠之後才會消停,醒著的時候,哪怕喝水喝得多了些,都會衝進衛生間裡乾嘔。
洗漱鏡裡映出的是一張清瘦蒼白的臉,鎖骨如刀,高高聳立,似要將面板割破,往下,是逐漸變得鬆弛的身體。
他已經不大敢看自己的身體了。
原本精悍完美的肌肉消失了,那一道隆丨起的弧線看得他心驚肉跳。
當年他吃了那麼多的苦,才擁有這具無懈可擊的身體,成了“孤鷹”最鋒利的刀。
現在這把刀,是肉眼可見地鈍了、鏽了。
沒有用了。
可是能怪誰呢?
是他自己要爬柏先生的床,並且為此喜不自禁。
怨不得別人。
窗外,紫紅色的夜光被寶藍色取代——天快亮了。
他抹了把臉,放一池熱水,將自己浸了進去。
“柏先生,我好想您。”在池水漫至唇邊時,他抱著雙腿,悄聲低喃。
“啊——哦——”
孔雀響亮的叫聲打破月夜的寧靜。
柏雲孤半轉過身,見那隻在眾多孔雀中稱王稱霸的白孔雀正朝自己走來,長長的尾羽拖在地上,隨著往前的步伐發出悉悉索索的響聲。
柏雲孤饒有興致地眯起眼,“來討食?”
白孔雀又叫,在他身前停下,昂起頭看他。
柏雲孤讓人送來一籃豆子,抓了一小撮扔在地上。白孔雀低頭瞧了瞧,似乎很不滿意,細長的脖子往前一伸,像是想啄他一下,卻中途打住,認慫地縮了回去。
滿月如銀盤,光輝灑落在近處的湖面,反射丨出大片銀光。
柏雲孤蹲下來,興致不錯地打量著白孔雀,突然道:“他是怎麼餵你?”
白孔雀歪著頭,大約沒聽懂。
柏雲孤的視線越過白孔雀,看向那銀光粼粼的湖面,好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片刻,他收回視線,而白孔雀已經認命地埋下頭,啄食地上的豆子了。
他從籃子裡再抓出一小撮豆子,放在手心,朝白孔雀吹了聲口哨。
白孔雀先是一愣,而後立馬跑過來,照著手心就是一啄。
尖尖的喙戳在手心,說不上特別痛,但痛感還是有的,柏雲孤笑了笑,“粗魯。”
白孔雀聞似未聞,只顧著吃。很快,手心裡的豆子就沒了。
白孔雀顯然不滿足,揚著脖子繼續討食。
但柏雲孤沒有秦軒文的耐心,喂這一次已經是破天荒的舉動。
他站起來,看了看被啄紅的手心,眉間微不可見地皺了皺。
“柏先生。”呂伯站在一旁,恭敬地提醒道:“努蘭先生到了。”
他略一點頭,以示自己聽到了,卻沒有立即轉身。
呂伯也不催,好似那在別院等候的美人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柏雲孤才輕輕吁了口氣,道:“這隻白孔雀氣性不小。”
“都是給軒文慣的。”呂伯笑道。
柏雲孤挑眉,像是來了興致,“怎麼個慣法?”
“食物要喂到嘴邊,不高興了要軒文哄,跟別的孔雀打架打贏了,要向軒文開屏,讓軒文誇。”呂伯年紀大了,說起話來慈眉善目,將瑣事變成細細的溪流,彷彿要淌進聞者的心裡。
柏雲孤輕嗤,“他倒是會玩兒。”
“這隻孔雀驕傲,卻也通人性,軒文待它好,它心裡門兒清,動不動就開屏給軒文看。”
“它不對別人開屏?”
呂伯笑著搖頭,“我沒有見過。”
柏雲孤道:“我試試。”
這一試,時間就匆匆流逝。白孔雀最終開了屏,柏雲孤卻有些倦了,呂伯說起努蘭先生還在等候,他擺了擺手,吩咐將人送回去。
金髮白膚的美人花容失色,當著呂伯的面抱怨“孤鷹”喜怒無常。
呂伯只道:“柏先生今天既沒有‘喜’,也沒有‘怒’,怎麼能叫‘喜怒無常’呢?”
努蘭與遲幸一樣,皆是大家族裡的天之驕子,自視甚高,聞言氣悶道:“我難道不能讓柏先生‘喜’?”
呂伯但笑不語。
俞醫生再次來到L國時,將一個塑膠密封袋放在秦軒文面前。
密封袋裡,是一件菸灰色的男士襯衣。
秦軒文眼眶發熱,就像病入膏肓的人終於得到了唯一能救自己的藥。
俞醫生離開後,他立即將襯衣拿出來,小心翼翼開啟,然後顫慄著,將臉埋了進去。
襯衣上的氣味很淺,幾近於無,可即便如此,也足以給予他慰丨藉。
他去浴室衝了澡,竭力將屬於自己的氣息全都洗掉,然後一絲丨不掛躺在襯衣上,貪婪地汲取柏先生留存的味道,閉上眼,將自己蜷縮起來,想象此時此刻,柏先生正陪伴在自己身邊。
連日來的痛苦漸漸淡去,身體好像都為之變得輕盈,心臟像是緩緩被一片溫柔的泉水包裹,一切驚慌的、煩躁的、焦慮的情緒被統統洗盡。
懷孕的人,需要愛人的陪伴與呵護。
他等不來柏先生,只能靠柏先生穿過的襯衣,沉溺進“被陪伴”的妄想中。
有了這件襯衣,他的日子好過了許多,抑鬱得到緩解,連食慾也將將好了一些。
可俞醫生旁敲側擊地提醒過他,這其實是飲鴆止渴——抑鬱症狀消退了,幻象症狀卻愈發嚴重,橫豎都是精神上出了問題。
但他已經顧不得太多。而俞醫生也沒有更好的方法幫他。
終於,單於蜚一個電話打來,讓他去公司報到。
即便穿上最肥大的T恤,也已經無法掩飾隆丨起的小腹,他在穿衣鏡前嘗試將自己塞進量身定製的西裝,最終雖然成功了,但從側面看,就算竭力收腹,那道弧線仍然十分明顯。
倒是可以謊稱長了小肚子,畢竟現在的程度並不誇張,可他仍是非常不安——到了八丨九個月時怎麼辦呢?還能瞞過所有人嗎?
明氏集團的重心在C國,根基極為龐大,海外專案卻是弱勢,包括L國在內的海外事業據說是單於蜚這兩年一手撐起來的。
秦軒文當慣了僱傭兵,頭一次以企業員工的身份走在一家跨國公司的辦公樓,心跳快得不正常。
單於蜚的辦公室在頂樓,他一路上行,接連被人們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