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微微皺眉,抬手示意群鮫安靜:
“養羽不易,你真的想清楚了,這值得嗎?”
雀先明點頭,顯出原形——
孔雀一聲長鳴,雙翅豁然展開,似一匹藍綠交織的光緞迎風飄揚,忽又向四面崩散。無數羽毛飄下,紛紛揚揚,羽毛根部沾著殷紅血跡,灑在白色海灘上,星星點點,如雪地梅花。
鮫族面面相覷,寂靜無聲。
鮫族女王道:“我實在不明白。你要最好的鮫珠做什麼?”
雀先明化作人身,臉色蒼白,目光平靜。
他抹去唇邊血跡,望向遠處天空:“送一位朋友。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
孟雪裡坐在窗前聽春雨。後半夜雨聲漸歇,月影又從雲縫裡漏出來,泛著青暝暝的光。
雨後滿庭落葉,天上月色朦朧,為窗邊的孟雪裡鍍上一層光暈。
算時日,蜃獸已將暗號傳到雀先明手中,孟雪裡想,以蜃獸的心智,決想不到其中含義,再安全不過。
房門輕輕開啟,放進幾縷雨後涼風和淡淡月光。霽霄拂去衣上落花,才進門來。
“明天,我要回妖界一趟。”孟雪裡轉頭,用一種閒話家常的輕鬆語氣說道,“我在人間停留小半年,與妖界只靠傳信往來。雖說赤初,飛羽按我交代做得很好,還有白河幫忙,但我總惦記著那裡……”
人間大局已定,孟雪裡提出回去建設妖界,時機合情合理。
自兩界開通商路,“亨通聚源”的暗行由暗轉明,碧遊、阮灰等半妖更頻繁地往來兩界,傳達孟雪裡指示給赤初、飛羽。群妖劫後餘生,感念雪山大王救命之義,一邊修養生息,一邊忙於貿易,無心再起戰事。
“我陪你。”霽霄關上門走近,為小道侶解下發冠,散發梳頭。
“不必。別耽誤學院孩子們的課業。”孟雪裡笑道,“話本里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咱倆來日方長。”
霽霄隱約感覺到什麼,微微蹙眉:“雪裡,無論何時,我總站在你身旁。”
孟雪裡心中一顫,強自鎮定:“我也一樣。”
霽霄笑了笑:“吾道不孤。謝謝你。”
“你我何必言謝。”孟雪裡笑容淡了,吹滅案上燈燭:“睡吧。”
同床共枕,然而同床異夢。孟雪裡心中藏著驚天大事,卻要不動聲色,在霽霄面前實在辛苦。
他從沒想到會有這一天,他和霽霄終於成為修行界模範道侶,“至親至疏”的那種。
於公於私,胡肆必須殺,一為他禍及人妖兩界,攪弄風雨;二為他關押欺辱自己的朋友雀先明。但這件事決不能告訴霽霄。
霽霄已經殺了一位聖人,如果再殺一位,殺的還是自己師兄,就算佔些道理,仍顯得冷酷無情、令人恐懼——殺死人間其餘二聖,唯他獨尊,獨佔氣運。如今霽霄在人間聲望已極,不需要再添此類兇名。
至於胡肆到底做過什麼、做了多少,或許不必歸清臨死前出言挑撥,霽霄早已猜到,且一清二楚。師弟瞭解師兄,再正常不過。可霽霄不願追究,甚至不願多問一句。
不聞不問,不代表沒有態度。霽霄的態度足夠明瞭,就是放任。
說到底,霽霄還是不願與胡肆為敵。孟雪裡也不想道侶陷入兩難境地,心意糾結,留下什麼心魔障礙。
他與胡肆爭鬥,一旦打出動靜,天地氣息必然劇烈變化,必被霽霄察覺。
所以這個計劃中,他需要有人引霽霄去別處,幫忙拖住霽霄,能拖一分是一分。
孟雪裡一夜未眠,心情趨於平靜。天明時,推門見庭中滿地落花堆積,分明還是春時,卻有些蕭瑟意味。
蜃獸不在,虞綺疏也不在。孟雪裡餵過池塘錦鯉,便與霽霄一同下山,送霽霄至擁雪學院門前。
一日之計在於晨,早讀聲穿過重重院牆飄出來。這點倒與普通私塾整齊誦書不同,學子們各讀各的道經,嘈嘈雜雜,喧若鬧市。
雖然修行資源、途徑變得豐富,但修行本身絲毫沒有變簡單,它依然需要超乎尋常的毅力、勇氣、以及天賦。學生們珍惜在這裡學習的機會,於是更加勤勉。
學院執事由錢譽之培養的得力夥計、心腹掌櫃擔任,他們負責學院後勤安排、收支統籌之類雜事,先生們只負責講課。
學院創立之初,只有孟雪裡與霽霄兩位先生,如今還有各大門派的長老、代表某一類道法的權威時常來講學。公示板就貼著幾條最新訊息:
“今日未時,霧隱觀劉長老來講‘陣材的篩選’,地點在南樓正廳,名額不限,請參會同學準時到場。”
“明日申時,南靈寺慧德大師來講‘丹道入門’。名額有限,對煉丹感興趣的同學,請前往西樓報名。”
“下月初一,‘寶劍的日常保養與重鑄’……”
“下月初三,‘靈草初級辨識與培植’……”
“下月初五,‘小型靈獸皮毛護理’……”
有些弟子年齡太小,公示板通知為了讓每個人都能看懂,便儘量寫作白話。
虞綺疏招生考核做得不錯,擁雪學院匯聚了一批優質生源,無論是無門無派的散修,還是剛入道凡人,都是天資極好的修行苗子。
這麼多好苗子,總不能以後都去寒山學劍。各派心中計較起來:“需想個法子,提前培養他們對我派的興趣和好感。等他們從學院畢業,那個說法是畢業吧,對,畢業了還能成為我派弟子。”
於是主動提出來學院講學,霽霄從不拒絕這種事。各派強者講完課後,往往會宣傳各自門派的好處,但畢竟在霽霄眼皮子底下,也沒人敢無中生有地胡說,論道氣氛熱烈而和諧。
各派雖是從私心私利出發,結果卻是為整個修行界的進步做了好事。
除了有長老、前輩講學,在擁雪學院,某方面特別優異的學生也能成為老師。比如寧危,他選修了霽霄的高階劍法課,同時自己又開了一門課,教剛入道不久的小弟子基礎劍式。
學生雖然都是年輕人,但有些弟子在各自門派中輩分高,比如哪派掌門、長老的親傳弟子,導致學院裡輩分複雜,不方便稱呼。
若叫“道友”,顯得太生分,好像萍水相逢;若稱“同道”,卻名不副實。學院旨在相容幷包,各派交流,取長補短,未必真的所修道相同,只是互相學習,互相尊重而已。
虞綺疏想出一種叫法——“同學”,一同學習的人,這總不會錯吧。
“同學”這個稱呼很受歡迎,大家都樂意叫。聞道有先後,卻沒有高低。在學院一同學習,結伴同行一段路程,實在是難得的體驗。
孟雪裡看著公示板:“課程名目分得越來越仔細了,我竟不知,各道有如此多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