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五郎聽他說得有理,只得作罷了。第二日,賀言春便隨著隊伍出發,前往皇宮裡去。掌管警衛宿備的,乃是各宮中郎將,等他們到了門外,都派了人來,把分去各宮的人手領走。賀言春和幾個同去延壽宮的侍衛,也跟人進了宮,到郎衛們輪換歇息的地方後,一位郎中上來訓了兩句話,便叫新來人手領了被服,分別打發到各處去上值。
其餘侍衛都三五成群地走了,唯有賀言春獨自站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才見一個小侍衛頂風跑了來,道:“去消暑殿的跟我走。”
賀言春忙抱著東西跟著走了,路上請教那人姓名。小侍衛個子不高,年紀也不過十七八歲,長著團團的一張圓臉,笑起來甚是喜慶,見賀言春問起,忙告訴他自己姓齊名小白,隴西人士。賀言春恭敬地稱他齊兄,齊小白聽了,喜眯了眼,一路上便指著各處宮殿,給賀言春一一講解。
賀言春頭一次進宮,路上只來得及辯識東西南北,此時有了閒功夫,才顧得上細細打量,就見三十多級漢白玉臺階上,便是延壽宮正殿,依山勢而建,氣勢恢宏。兩邊長廊連著雙闕,如大鵬展翅。旁邊和後面宮殿,也都是飛簷斗拱,琉璃瓦金碧輝煌,望之迷人眼目,真真好一派皇家氣象。
齊侍衛領到人後,也不著急,帶著賀言春慢慢地逛。聽了他的話,賀言春這才知道,延壽宮裡不止住著太后,還有幾位先帝后妃。太后素喜清靜,逢年過節才有命婦進來請安,平日只有幾位皇家親眷和外頭觀裡的神女們時常進出。
兩人一路說著,越走越偏僻,漸漸地房屋少了,花草林木卻深了起來,小徑上雖無落葉,卻長著點點蒼苔。約摸半個時辰後,兩人行到了半山腰一處平臺上,就見幾棵古樹,枝椏伸展。樹旁建著七八間屋子,雖也齊整,跟別處比起來,卻甚是寒素幽靜。
會西園
齊小白領著賀言春去了殿門外一間屋子,就見裡頭坐著幾個侍衛,都是二三十歲年紀,正窩在一處烤火,見了兩人,紛紛笑道:“又來了個不走運的!”
賀言春忙放下東西,一一施禮,道:“在下賀言春,初來乍到,有不周到之處,還請眾位哥哥海涵。”
眾人見他年紀雖小、禮數周到,都紛紛道:“既到了這裡,便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禮。”等他起了身,其中一個方臉膛漢子便給他介紹眾人姓名,道:“我叫胡十八,白淨些的這個叫作李文,那兩個是王五兒、吳石。張大聲昨兒夜裡輪值,現在還在歇宿的屋裡,一會兒就能見著;還有個楊牛兒,今日輪到他休沐,等來了再叫你認一認。小白,言春今日剛到,你再帶他到各處熟悉熟悉。”
齊小白忙脆生生地應了,帶著賀言春又去歇宿的屋子。兩人順石階往下走了一小段路,路邊三五間屋子,便是侍衛們換崗歇息的地方了。
齊小白帶賀言春進了一間屋,把東西都擱在一間空榻上,道:“張大、牛兒、五兒的屋子在那邊;你、我還有吳石,咱們三個住一間屋。別處做飯洗衣,都有小火者。咱們這裡偏僻,服侍的人少,飯是他們做了送來,衣服還得自己洗。這是你腰牌,一定要收好,沒它你進不了宮門。換了衣裳咱就出去,我再帶你看看別的地方。”
賀言春便在屋裡換上了侍衛的衣裳。宮中侍衛服是統一制式,上面是赤色禪衣,露白羅內領,下著深青褌褲,腳上麂皮武靴。宮中不必披盔帶甲,只在胸前掛一片輕甲,聊作裝飾。賀言春個頭高,這一身披掛好了走出來,連齊小白都不由嘆道:“好一個英姿勃勃的少年郎!便去太極殿門前值守,這模樣兒也夠了。可惜分到咱們這裡來!”
兩人一路往回走,賀言春便道:“齊兄,我看清暑殿裡空空的,也沒幾間屋,這等偏僻地方,怎麼還要這麼多侍衛守著?”
齊小白笑道:“我才來時,也這麼想。”說著帶他來到路邊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指著遠處道:“瞧見沒有,這靠西邊還有好大一片園子呢。咱們這些人,可不只為了守清暑殿這一處房屋。連房子帶園子,都歸咱們巡守。”
原來清暑殿在延壽宮西邊,附近是一座小小湖泊,周圍有偌大一片林地,再往遠走便是宮牆。侍衛除負責清暑殿宮室安全,更重要的職責是每天早晚沿林地和宮牆巡查,防火防盜。
賀言春點頭,又道:“齊兄,清暑殿裡住著多少人口?裡頭可有與咱們相熟的?”
齊小白看看他,道:“侍衛與宮人,無故不得搭訕;若非傳喚,侍衛一律不準進殿,這你是知道的罷?那裡頭的宮人,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在咱們眼皮子底下來往,時間長了,也都眼熟,我估摸著,有個五六人的樣子。”
賀言春便不再問,跟齊小白回了值守的屋子。裡頭眾人見他進來,又閒聊起來,問他是哪方人士。得知他家就在京城住,頗嘆息了一番。賀言春這才曉得,原來其他人都是從各郡良家子中挑選而來,家世雖然清白,京中卻並沒有高門大戶的宗親,雖然進宮當了侍衛,卻只能落到偏僻地方來值守。
胡十八最為年長,清暑殿侍衛中都以他為尊,這時朝賀言春笑道:“這裡雖升遷無望,好在事情不多,也能圖個清閒,偶爾躲個懶,上頭也不大管,不像正殿裡侍衛,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小賀你既是家住京裡,每月便讓你多休沐幾天罷,左右我們出了宮,也沒處可去。”
賀言春如今一心掛兩頭,正需要假期,好時常出宮與情郎相會,聞言大喜,忙向眾人道謝,又說了片刻話,胡十八看看桌上一個沙漏,站起來道:“小白在這裡守著,走,小賀跟咱們巡一趟去。”
侍衛們紛紛起身,賀言春忙也跟著站起來,五人一組,胡十八領頭,他排最後,沿著小徑巡西園去了。
自這日起,賀言春便宿在宮中,和眾人輪值巡守,一連幾日都沒什麼事。這晚他獨自在清暑殿前當值,到三更天氣,卻遠遠地看見小徑深處緩緩飄來兩團燈火,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兩個宮人回殿裡來了。賀言春筆直地立在殿門外,就見那後一個宮人路過他時,把鬥蓬微微掀起,露出一雙妙目,眨也不眨地看著賀言春,正是鄭玉兒。
兩人四目相對,賀言春心裡狂跳起來,鄭玉兒看著他,腳步卻不停,兩人匆匆一晤,她便從賀言春旁邊經過,和那宮人打殿旁一處側門進裡頭去了。
賀言春朝清暑殿裡呆呆看著,就見裡頭黑燈瞎火的寂靜一片,想到這裡沒什麼人服侍,阿姊在裡頭必定過得清苦,心裡便有些淒涼;轉念一想,也幸好她住在這荒涼地方,皇后耳目到不了這裡,雖然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