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趙重熙，用鋤頭翻地的動作看起來真是彆扭極了。

“箜兒。”歐陽先生收回視線，輕喚了一聲。

“先生？”鳳凰兒斂住笑容，偏過頭看著歐陽先生。

歐陽先生卻沒有如她所想的接著打趣，而是問道：“辛苦了這幾日，箜兒都有些什麼收穫？”

鳳凰兒道：“收穫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迷茫。只覺得自己從前太幼稚，把好些事情都想得太簡單了。”

歐陽先生的目光微閃：“不妨說與為師聽聽。”

其實鳳凰兒並沒有拜他為師，但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默認了這份師徒關係。

鳳凰兒蹙著眉頭道：“土地的問題實在太複雜，其中牽扯的東西大多太深，我覺得……

就算將來阿福真的做了大宋皇帝，也一樣沒有辦法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既然解決不了，我們如今豈不是白費工夫白白辛苦？”

“箜兒……”

歐陽先生太瞭解眼前女孩子的想法。

因為他也是過來人，知曉一個擁有遠大志向的人，突然發現那個志向無論你付出多少努力都不可能實現時，那種滋味有多難受。

“箜兒，咱們絕不會是白白付出白白辛苦。

很多事情咱們做不到盡善盡美，但總能讓它往好的方向發展。

譬如說土地的問題。

朝廷可以下狠手，直接把所有的土地收回重新分配。

可再過幾年，照樣有人賣田賣地，時間久了土地依舊會集中在少數人手中。

同樣的情形歷朝歷代都已經發生過無數次，最終卻沒有誰真的能將它徹底解決。

所以咱們不需要太鑽牛角尖，盡力就好。”

鳳凰兒依舊有些茫然：“但願其他州府的情況比曹州好些。

如果大宋所有的百姓都像雨澤村的百姓那麼悽慘……”

他們原先只以為雨澤村的村民是因為失去了土地，所以才闔村搬離了原先的地點。

沒想到他們去了雨澤村才知曉，村裡的幾百名青壯勞力竟已經半年沒有回過家，生死不明。

那可是鮮活的幾百條性命，竟這麼簡單就被人當作草芥一般。

聽她提起雨澤村，歐陽先生的心裡也不好受：“箜兒，咱們一定會把雨澤村的事情查清楚的。

這不僅僅關乎村裡幾百青壯年的性命，說不定其間還有什麼更大的陰謀。”

聽他提起陰謀，鳳凰兒道：“先生，我昨晚收到訊息，前幾日有人意圖刺殺我母親。”

滅掉呂阿林手下暗衛的事情是夏侯伊帶人做的。

因為他們的身份實在太過特殊，算是自己手裡的一張底牌，鳳凰兒本來是不想對任何人說的。

但轉念一想，這件事情她可以推說是外祖父給她的那些暗衛們做的，完全可以不去提及夏侯伊。

歐陽先生嚇了一跳：“有人意圖刺殺你母親？”

鳳凰兒遂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歐陽先生聽說此事已經被阮家的暗衛解決了，這才鬆了口氣。

他又問：“可有抓到活口？”

鳳凰兒道：“刺客一共十人，九人當場被擊斃，剩下的那人深受重傷，暗衛們故意留他半條命去給他的主子報信。”

“他的主子是誰？”

“暗衛們見他進了陸家大宅。”

“陸家？！”歐陽先生越發吃驚了。

陸家的情形他還是有所瞭解的。

他們和曲家雖然都是曹州最大的世家，但兩者之間還是有所區別的。

曲家為謀求權勢財富行事毫無底線，可謂喪心病狂。

陸家雖然貪財卻少做惡事。

所以他才讓司徒曜夫婦去查陸家，而他和重熙箜兒選擇曲家。

沒想到陸家竟和他打聽到的完全不一樣，竟比曲家還要心狠手辣。

鳳凰兒點點頭：“其間是否有什麼隱情尚不可知，不過那刺客的確是回了陸家大宅。”

歐陽先生又問：“那你母親可曾受了驚嚇？”

鳳凰兒搖搖頭：“那些刺客還沒有動手就已經被暗衛們滅了。

她根本就不知曉有人想要刺殺她的事情。”

歐陽先生又一次吃了一驚。

他們此行明面上一個護衛都沒有帶，但私底下重熙也是做了安排的。

可他們卻都不知道司徒六姑娘做的安排比他們更加精細。

不僅瞞過了刺客，甚至還瞞過了他們的暗衛。

這個小姑娘實在是太不簡單了。

元后那個人的行事做派他不好評價，但給重熙選擇未婚妻的本事，他真是服了！

☆、第四十四章 心暗驚

聽鳳凰兒講完事情經過，歐陽先生捋著長鬚道：“咱們明日就進城去尋你父母，這件事情還是應該同他們知會一聲。

雖然你有能力護他們周全，但也不能讓他們對周圍的危機毫無察覺。”

鳳凰兒十分懇切道：“是我考慮問題不夠周全，一切都依先生的意思。”

見她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意見並且很快就意識到自身的不足，歐陽先生比之前又滿意了幾分。

難怪阮大將軍會把暗衛交給外孫女而不是女兒，這小姑娘的確有其過人之處。

如今她年紀還小閱歷不足，行事多少還有些毛躁。

再經過幾年的歷練，等她嫁與重熙時，定然比現下更加優秀。

這是重熙的福氣，也是大宋的福氣。

※※※※

第二日巳時剛到，鳳凰兒三人就出現在了小宅子門口。

穀雨剛把三人迎進宅子，裡面就傳來了一陣吵鬧聲。

這聲音對他們來說再熟悉不過，正是司徒曜和阮棉棉。

不似成年人吵架，倒像是小孩子吵嘴一般。

三人的嘴角齊齊抽了抽。

這對夫妻的年紀加起來都快一甲子了，竟還有這等閒情逸致。

只不知待會兒聽說他們險些遇刺的事情後，還有沒有這樣的心情。

鳳凰兒問穀雨：“三爺和三夫人在做甚？”

穀雨咧了咧嘴，這事兒他真不知怎麼開口。

從前渾身上下都冒著仙氣的司徒三爺，如今卻沾滿了煙火氣，這話說給誰聽誰會相信？

他勉強應道：“也沒做什麼……六姑娘，還沒有到約定的日子，你們怎的就來了？”

見穀雨顧左右而言他，鳳凰兒也懶得追問了，笑道：“發生了一些事情……你還是帶我們去見父親母親吧。”

“是，六姑娘。”穀雨有些窘迫地應道。

鳳凰兒他們對小宅子的佈局並不熟悉。

但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司徒三爺竟然會在廚房裡。

在廚房裡也就罷了，可誰能告訴他們，司徒三爺腰間繫著小花圍裙是想要鬧哪樣？

還有他手中握著的，居然是……鍋鏟？

三人立時便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