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有點兒疼。
傷口會淡,疤痕卻不會。他一直以來都是瘋狂的人,不然當年也不會隻身一人去沈家談判,其實六年前他和沈棠見過一面了,那個被保姆虐待,身上都是通紅印子,哇哇大哭的小孩兒。
他收養沈棠,一是利用,就當做這是他的秘密武器吧,拽著一點東西總不至於一個人迷失。二是仍未泯滅的善意,或許是沈棠乾淨清澈的眼神,或許是他拉著他衣袖,謹小慎微,可憐又倔強的表情,讓他想起了當年迷茫無所依的自己。如果當時他沒接他回家,那麼沈棠被送回去,沒了父親的庇護,家裡對他的態度顯而易見,他一個小孩兒什麼都不記得,他該怎麼辦?
說到底,假意和真心各摻半,到底哪個能更佔上風一點。
他不知道。
而後的幾天裡,原行聲都是早出晚歸,甚至有幾天徹夜不歸,沈棠趴在陽臺上等他,小臉都凍僵了,他還沒回來。
沈棠想,他是不是應該識趣一點。
年三十晚上,小區裡到處都洋溢著喜氣洋洋的過節氣氛,隔壁張叔叔家門口擺了兩個大燈籠,還送了一個給沈棠。
他問,“你爸爸不在啊?”
沈棠侷促的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他做了一桌子菜,用的是原行聲之前塞給他吃中午飯的幾千塊錢,他只用了一點點,其他的都存在小盒子裡。
菜是按照菜譜上學的,沈棠有時候會看看燒菜節目,他記性出奇的好,很多東西看一遍就記住了,試驗了幾次後,菜做得有模有樣。
原行聲第一次吃到的時候,咬著筷子說他是天才。
沈棠望著窗外幽幽的白雪,無聲嘆了口氣。
原行聲開門進來,屋內冷不丁的灌進了凜冽的冷風,沈棠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用手捂著嘴巴,將聲音壓住。
這還是沈棠第一次看見他穿著肥厚的軍大衣,整個人裹成了蠶寶寶。
沈棠畢恭畢敬在凳子上坐好,原行聲擦著頭髮出來一瞅,全是他愛吃的菜。
又一瞥眼,沙發上有個小包裹。
“你什麼意思?”原行聲說。
沈棠從兜裡掏出了一個信封,原行聲摸了摸,厚厚的一疊錢。
“最後的晚餐?你小子什麼意思?”原行聲看這架勢已經很明白了,沈棠要走。
“這裡是你給我的五千塊錢,我除了買菜以外沒動過,還有四千二百塊。包裡我多裝了很多餅乾,我怕我走了,一時間找不到吃的,會餓,所以我拿了一些,如果你不高興,我就不拿了。”沈棠聽他聲音拔高了,一時間有些害怕,講話的尾音帶著顫。
原行聲看著他,一口氣喝光了桌上的熱水,才勉強吐出字句來,“你要走去哪兒?”
沈棠說不知道。
原行聲深深地喘了幾口氣,“為什麼要走?”
沈棠沒說話,揹著書包往前走了幾步,原行聲從背後扯住了他的書包帶,沈棠沒掙扎,轉過頭來看著他,半晌閉上了眼睛。
“你說你煩我了,煩我就要把我丟出去。”
原行聲清了清乾澀的嗓子,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就是他的一句氣話,他這人平時就這樣,撒氣的時候什麼話都往外飄,什麼滾蛋,垃圾,傻逼通通往外冒,可是他忘了,聽見他這話的不是徐青青,不是他的狐朋狗友,更不是短暫的一時歡愉的炮友。
是一個什麼都不記得,可憐的,敏感的,脆弱的孩子。
原行聲看見沈棠緊閉著的眼睫下滲出了細小的水珠,水珠越滾越大,在臉上劃過一道道溼漉漉的痕跡。
“可是我不知道能去哪兒,在這裡我只認識你。”沈棠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帶著哭腔說。
原行聲感到一陣沒由來的心疼,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看見沈棠這麼懂事一孩子哭都哭得那麼壓抑,有些心疼。
他走過去摟住了他,將沈棠的腦袋按在他胸口上。
“咱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搭夥過日子的嗎?搭夥啥意思你懂嗎?兩個人一塊兒生活,誰都不準離開。”原行聲放緩了語調,揉了揉他的頭髮,忽的聽見沈棠悶著嗓子哭出聲,先是抽泣,慢慢的變成了嚎啕大哭。
他拍著沈棠的背,很輕的勸慰著,“你怎麼能比爸爸先反悔呢?之前那句是氣話,不作數了好不好?”
沈棠哭的聲音越來越響,而且沒有停下的意思,原行聲覺得還是讓他發洩一下比較好,便摟著他沒說話,等對方哭爽後,他發現自己胸口溼了一大片。
轉頭看了一眼擺滿菜的桌子,原行聲嘴唇張了張,囁嚅半晌道,“還有,別費盡心機討好我,這個家裡我們是平等的,我們倆大老爺們不整這套,你該花錢去花,該搗蛋去搗,捅馬蜂窩都沒事兒,只要你高興,什麼都可以。你是我兒子,不是我請來的傭人保姆,照理說,平時該是我照顧你多一點,但我忙,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了,不用再遷就我,我脾氣臭的時候別理我就成,我對你擺臉色你也朝我擺,但是不能說髒話,你好好的別學我說髒話。”
沈棠哭得淚水糊了一臉,仰著臉偷偷瞥他。
“這髒的。”原行聲伸手搓了搓他的臉,“聽明白沒?”
沈棠沒說話,只是將臉埋在他胸口跟小狗似的蹭了蹭,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嘿,還撒嬌了。”
“爸爸,你別不要我。”沈棠說完,眼淚大顆大顆的滾下來,一張乾淨漂亮的臉哭得通紅。
“不會的。”原行聲拍拍他的背。
沈棠頓了頓,打了個哭嗝,半晌才安靜下來,原行聲笑他,“不哭了?”
沈棠點點頭,將臉擦乾淨。
原行聲說,“眼睛下邊兒的淚痣不是讓你當開關按一下就哭的。”
沈棠摸了摸眼角,將溼氣抹掉了,“那是為了什麼?”他聲音還有些甕聲甕氣。
“為了漂亮。”原行聲往沙發上一坐,拿出手機拍了一張沈棠“雨過天晴”圖。
沈棠才不管什麼淚痣鼻痣的,他現在肚子餓得快打鼓了,他看了一眼飯桌說,“那我們能一起過年嗎?”
原行聲把他從身上扒拉下來,拿紙巾擦了擦被對方哭溼的衣領,想了想後斬釘截鐵地說,“沈小棠,你書包裡那些一百分的卷子一定是抄來的吧。”
沈棠:“……”
哭過一頓適當發洩以後,沈棠好像卸下了心裡的重擔,變得沒那麼拘謹了,甚至連吃飯的時候都多吃了兩碗。
最後打著飽嗝被原行聲請了出去。
洗碗的活是原行聲來乾的,他平時就是沒時間做,真正做起來肯定比一個十二歲的小屁孩好,但沈棠偏不放心,扒拉著門偷看他。
結局……被原行聲丟了一捆蔥。
外面鞭炮放得很響,原行聲給徐青青他們幾個回了幾條慰問簡訊後,也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