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過是個受生活磨礪後普普通通的中年婦女罷了。此時,這個婦人穿著過時的廉價衣服,乾枯的捲髮有幾年都沒有修補了,因為背光,更顯出不施粉黛的臉上皺紋從生。她猶猶豫豫磕磕絆絆地道,“不是說你的朋友不好,只是一般人聽到我們家以前的事,總會避一避的。你也要注意一點,少跟人家講家裡的事,不要受欺負了。”
趙宇只覺哭笑不得,又覺得喉嚨酸澀。他深呼一口氣,扶著他媽的肩膀,硬是擠了個笑臉,“大美女,您別操心這麼多成嗎?您英俊帥氣的兒子早就飢腸轆轆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在洗完澡後吃到他媽的拿手好面呢?”
趙母瞪了瞪他,“餓不死你。”
趙宇給自己洗洗刷刷了一遍,換了套新的衣服。他出來後自然有他媽的拿手好面等著他——其實,哪怕是拿手好面,味道也就那樣。他媽的技能點著實沒點到烹飪上,不管中餐西餐總是能做出詭異的黑暗料理來。這面已是磨鍊了好幾年後才練出來的,也僅僅做到一個不鹹不淡勉強達標的水平。儘管味道不好,但他媽秉持著審美第一的原則,就一普通的炸醬麵還給擺在大白盤子裡,旁邊還放了只西蘭花。趙宇連西蘭花都給吃下去了,才在他媽的催促下走去公司。
經理對他同事的解釋是他因工作失誤而被停職,結果剛停了一天,他就回來了,這事著實引人尋味。趙宇平時在公司裡沉默寡言,人緣一般,但一路走進去也不免有幾個相熟的人見了他側目而視。他原本還一頭霧水,結果剛走到物流部門口,就看見老王嘴裡叼了根菸,靠著牆瞅著他。
趙宇面色如常地走近,“王哥,今天沒出去?”
老王笑了一聲,帶點兒諷意:“出去幹什麼呢?”他伸了個懶腰,“人老了,不成了,就賺這麼點鋼鏰兒養活老婆孩子罷了!”
趙宇聽出他話中有話,眼睛動了動,沒接話。他走進物流辦,發現經理不在。再看桌上,壓了張新的檔案,赫然寫著他的大名,說他將被提職。趙宇不過剛想兩回就明白了,這恐怕還是他和孫總昨晚吃的飯起了效果。只不過這離他想要的還是太遠了——一方面,他不過被升了一級,還是得開著貨車五湖四海地奔波,不過多領一些錢罷了。另一方面,老王在這公司裡呆了許久也未被提職,以其經驗豐富,本來這個位置板上釘釘是老王的,結果被他截了胡。老王人緣一向很好,這麼一來,反而得罪大發了。
趙宇苦笑一聲:“王哥,不管您信不信,我真不知道這怎麼回事。”
“小趙,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看。”老王吸了口煙,白色的煙霧繚繞起來,“哥會怪你嗎?”
不怪才怪。
趙宇在心中嘆了一聲。他見有個訂單一直沒人理,乾脆去跟負責人知會一聲,自己接了,去車庫開了車領了貨,一路顛簸上了高速。儘管他厭惡這一成不變的工作,但他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時候,延綿不絕的長途讓他感到平靜。他不需要思考過去和未來,不用沉浸在只有李安生的回憶裡,或者困縛在只有人民幣的現實中,只要踩著油門便好。
趙宇連著跑了一個多月的長途,從晚冬到初春,全國上下天南海北的跑,別人不願意接的活他也接,幾乎毫無空隙。最遠的一次,他過了大半周才回家,把趙母心疼了個夠嗆。趙父常年三班倒,與趙宇總是錯開時間,饒是這樣,也給他打了幾個電話,勸他休息休息。這麼些天下來,趙宇終於感覺自己身體有些吃不消,公司也給他掛了假,讓他回家休息幾天。
趙宇回了家,洗了個熱水澡,一覺就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他迷迷濛濛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哥們二狗有很久沒有騷擾他了。
照常理來說,陳二狗這個史詩級話嘮人物,吃喝玩樂無一不愛,最高限度是三天就得跟朋友們逼逼一陣,幾乎以“出來聚聚”作為人生最大愛好。此次趙宇人間失蹤了一個多月,連蔣甜甜都在微信群裡瘋狂@他怕他疲勞駕駛翹辮子了,怎麼二狗竟連個訊息都沒有?
趙宇反思了一下自己不重視兄弟的行為,難得給二狗發了條微信:二狗,這幾天哪浪去了?
發完後二狗出奇的沒有秒回,趙宇閒的無聊,癱在床上刷微信朋友圈。他的朋友圈非常良好的顯示出了他的交友水平,草雞簡直像箇中老年人成天轉發些“震驚!再不知道你就晚了!”“五十五種食物相剋的秘密,轉給你愛的人!”之類的傳謠文章,蔣甜甜則一會歲月靜好地發美顏10級的自拍,一會以狂躁症口吻瘋狂吐槽奇葩上司和同事。二狗則是朋友圈刷屏小能手,經常自創段子(不好笑的居多)……趙宇往下翻了翻,發覺二狗前幾天還在發段子呢,覺得可能這貨純屬這幾天工作太忙,便安心地看看他朋友裡有啥他錯過的訊息沒有。他手指漫不經心地滑了滑,滑出一條朋友圈訊息——
李安生:[圖片][圖片][圖片]
圖裡是幾張普通的春景。
趙宇:???!!
他手機摔了。
10
趙宇撿起手機,上下滑動了好幾下,確切地肯定了,李安生確實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他的微信朋友圈裡。
李安生的微信頭像甚至還是微信自帶的灰色人頭,他點進去,發現李安生的朋友圈從一個多月前開始發,頻率也不高,頂多一週一次,內容不過是些單純的圖片分享,比如辦公桌上的花,公司樓下的小野貓,拍照技術有那麼點爛的吳城春景之類的,連個文字都不帶,出乎意料的挺溫情,不怎麼符合李總人設。趙宇仔細回憶回憶,覺得應該是他醉倒在李安生家裡那回,李安生給他加上的。可惜誰知趙宇這一個月東奔西走,連微信都沒怎麼開啟過,哪有空刷朋友圈?
趙宇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退了出去,連個贊也沒留下。
他搞不懂李安生在想什麼。趙宇癱在床上,閉了閉眼睛。他與李安生談戀愛的最後一年,李安生像吃錯了藥一樣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年輕氣盛的宇哥又死也不肯低頭,從頭到尾就是吵架又和好和好又吵架,鬧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自然以慘淡收場。平心而論,實在算不上什麼美好的回憶。事實上,在重逢之前的六年,趙宇一直以為李安生是恨著他的。因為恨他,才會瀟灑走人不見蹤影,不參加任何同學聚會,不與任何一箇舊朋友聯絡,與這座狹窄偏僻的小城決絕地勢不兩立。但當李安生風度翩翩的回來了,他又有些許迷茫——他從不畏懼李安生的冰冷淡漠,他最害怕的是李安生無意中透露出的些許溫柔,哪怕並無半點情意,他都會溺死在那裡面。
趙宇:“啊——死吧!”
他一踢被子,煩躁地一扔手機。
山寨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