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竿結果被齊家老子推門而入堵在床上這種事,也是過度放縱之後意料之中遲早要發生的狀況。
齊雁軒那位當官的父親,名叫齊孝傑。
齊孝傑是白手起家的平民大學生,在官場上一絲不苟經營了大半輩子,謹慎地做人,低調精心地伺候上官,因出身不足缺乏靠山而上升空間有限,一步步向上爬也爬得不容易。這人平生以來遭遇的最大震驚和恥辱,就是看見自己親兒子竟然被陳瑾搞在被窩裡,兩個孩子是那種見不得人的關係!
一頂烏雲罩在齊孝傑人到中年蠅營狗苟日顯疲憊的臉上,就像當場被那個死鬼陳九從墳包裡爬出來,狠狠抽了他的麵皮,讓他蠟黃色的臉皮變成通紅,額角抽出一道道血絲。一夜之間門風敗壞,門下恥辱,這輩子指望能多麼有出息的寶貝兒子算是被陳瑾毀了。
齊孝傑捶胸頓足怒不可遏,衝上去抽了陳瑾兩個大耳光。
陳瑾硬著頭皮給齊孝傑跪了,說他是真心喜歡小軒,將來想要跟小軒在一起生活。
齊孝傑吼:“不可能,你做夢,我不同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個殺人犯的兒子你就休想!
“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我當初怎麼會掏錢資助你上學!你這種人天生就是沒良心、養不熟的賤種,就不是個東西!我掏的錢都餵了狗!!”
齊孝傑急火攻心之下把能罵的難聽話都罵了,把自己兒子罵哭,把陳瑾罵得調頭跑出他們家門。
這人最終頹然坐在沙發上,紅著臉陷入憤怒和抽泣,上了年紀做父親的人,最後竟然也哭了,翻來覆去地抽自己耳光:“報應,這就是我的報應……”
齊孝傑哭得很難看,隨著肩膀抖動的節奏,鼻涕邋遢著流下來,這麼些年飽受煎熬,亦是萬般懊悔:“我是自作孽,我貪了錢,昧著良心做了壞事,這是活該啊……”
輾轉反側煎熬了三天,齊家老子一下子瘦掉十幾斤,終於無法承受脆弱的心理防線在最後一根稻草面前崩塌,去警局自首了。這人交待出當年經濟案件的許多線索,甚至拿出存有贓款的存摺賬目交給了警方。
齊孝傑在調往三江地之前,在鄰省的海關做事,是海關裡官職不太顯眼但掌握進出貿易實權的小官。他在海關走私詐騙案中勾連協助某些人構陷了凌煌的公司,從中收了一筆大額賄賂。
齊孝傑後來參與三江民政局的所謂慈善工程,在“三市公務員幫扶失學少年賑濟教育助學基金”裡捐款,可不是碰巧抓鬮抓到的陳瑾,他是特意選擇了一對一幫扶陳家小崽子,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陳瑾是大劫案死鬼陳九的兒子,從一開始就隱約知情一部分的真相。他就是內心不安,為了積德行善,忙不迭地丟擲一筆小錢,對他們家而言總之微不足道的數目,幫一幫那無家可歸的倒黴孩子,贖回他原本也不值錢的良心。
沒想到積德行善搞出了大麻煩,良心沒贖回來,還把自家清清白白的好兒子搭進去了,果然蒼天有眼,報應不爽。
……
這故事內情令人唏噓,嚴小刀都替陳瑾和齊雁軒那倆孩子捏了一把擔心。那兩個年輕人,看起來家庭阻力不小,不知道以那二人羸弱的肩膀與涉世未深的人生經驗能不能扛住這樣的壓力。相比起來,嚴小刀覺著自己和淩河面臨的阻力都不算什麼,他自認為骨頭很硬,他扛得住。
嚴小刀酒喝到不多不少剛好,喉嚨滋潤舒服。
薛隊長或許是喝高了,腦門和眼眶有大片紅斑,深陷到床頭柔軟的靠墊裡,翻看手機。好像就是無意地,薛謙呈給嚴小刀他隨便翻到的幾張手機照片。
薛謙道:“陳九的那一堆碎骨頭,有一處肩膀位置被切開了,你都見過吧,咳!自作孽不可活,死得是真慘。”
嚴小刀只瞟了一眼,兩道視線被手機螢幕上的圖片吸住,呼吸停滯。
這張照片他沒見過,看起來跟上回鮑局長給他看過的照片是一個套系,但確是一張堪稱“漏網之魚”的照片,清晰地顯示某一根半腐爛骨骼的橫截面。
薛謙:“被刀砍分屍了。”
嚴小刀:“對,所以骨骼斷面是這樣。”
薛謙:“你能看出來,這是一把什麼刀砍的嗎?”
嚴小刀:“……”
鮑局長一直想忽悠嚴小刀跟警局合作,判斷兇手用的什麼刀,而嚴小刀一直推脫沒去,把這件事躲了,今天又被薛謙找上門來,捅開了這張照片。
嚴小刀面無表情,牙齒輕輕咬住嘴角,內心的波動瞬息萬變。臨灣港難測的風向在海面激起萬丈風浪,拍擊著他的心……這是什麼刀?
“怎麼的?”薛謙挑眉,“你還看不出來啊?”
嚴小刀喉結抖了一下,無奈笑道:“天底下那麼多種類的刀,這怎麼看?能看出什麼來?”
嚴小刀都感覺自己笑得僵硬,面部陷入細微的痙攣,這時只寄希望薛隊長是真喝高了,沒看出他臨時裝上的矯飾的面具。
薛謙眯細了一雙酒意醺然的眼,視線像刀剜著他的臉,又像是手持兩把硬毛刷子,試圖狠命刷掉他臉上糊的一層膩子,刷出面具下面那張柔軟鮮活的面孔,刷出真相。
嚴小刀迴避開薛隊長帶有審視意味的眼睛:“照片不清楚,我看不出來。”
薛謙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機:“估計這是一把分量很重的鋼刀!而且,揮刀人使的是左手吧?”
是,揮刀分屍人使的是左手,下刀專門選擇拆骨的要害,心思縝密下手冷靜。
這些線索,還是當初他自己大嘴巴似的毫無避忌地告訴給鮑局長。
嚴小刀有一瞬間的兩眼發黑,如今回想當初,都覺得那位足智多謀的鮑青天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什麼?鮑局長故意誑他幫忙看這個案子,就是試探他的反應、準備一鍋端?
嚴小刀對薛謙飽含歉意地搖搖頭:“薛隊,我資質有限,真看不出來,您另請高明吧。”
薛隊長也沒打算糾纏強求,寬宏大量一笑置之:“是啊!這麼多年過去了,當事人估計也很糾結,悔不當初一時的衝動和惡念,不會想到有這麼一天,死人的骨殖說出了真相,指認了兇手!”
薛謙不愧公門中人,是辨人審案對付各種牛鬼蛇神的老江湖了,這句話鏗鏘有力,頭頂自帶正義凜然的氣場,逼得嚴小刀別過頭去。薛謙的視線帶有炙熱的溫度,盯得他面頰側面滾燙……他實在無言以對。
嚴小刀也發覺,薛隊長不是普通的出差途中“路過”,耽擱得太久了,完全不像薛謙風風火火日理萬機的作風。
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