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與地坤之間從來都是不對等的,這是由生理上的差別所決定的,他不是沒見過情意綿綿的伴侶,但就算是再怎麼如膠似漆,身為天乾的那一方也絕不會放棄主動權。
他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沒有理解燕崇,當他們穩定下來的時候,他還對此產生過懷疑,他甚至懷疑過燕崇大概不是真的喜歡他,因為無論大事小事,燕崇對他實在是過太縱容了。
溫杳就這樣揣著滿腹的疑惑上了馬車,從瞿塘峽到洛道的路不算很近,秋雨連綿形勢緊迫,一路上的關卡多了許多,好在燕崇的身份是管用的,溫杳一路都好生窩在車裡,並沒有受到太多折騰。
燕崇的傷沒有好全,溫杳一天要給他行兩次針,前幾天的時候,燕崇背上還有沒褪乾淨的抓痕,溫杳天生在這種事情慢半拍,一打眼反應不過來,等走完一遍針才想起來這些印子都是自己的手筆。
馬車裡就那麼點地方,溫杳自己窩在角落裡紅著臉冒蒸汽,燕崇骨子裡是個老實人,看他害臊彆扭也不敢往邊上湊,所以只能草草披上衣服去車外頭坐著,結果涼風一吹秋雨一淋,又得趴回車裡讓溫杳扎針。
洛道早年受天一禍亂,尤其是李渡城周圍,儘管現今已經重新修建整肅,可看著還是和尋常城鎮相差太遠。
溫杳和燕崇到洛道的時候,天色還是灰濛濛的,駐紮在據點的人馬多在備戰,城牆外圍有專門的人手負責檢查機甲和弩箭。
洛道的山路偏窄,路面多是沒有修整的泥地,溫杳來時路上就被馬車顛得頭暈眼花,剛巧燕崇好心好意的掀開車簾扶他下車,硝石、火油、機油的味道立刻結結實實的衝了他滿臉。
溫杳被燻得臉色都變了,他踩著車轅往下跳的動作打了個踉蹌,緊接著就甩開燕崇的手跑去路邊把早上吃過的乾糧全都吐了出來。
第四章
溫杳體質好於正常的地坤,他隨蕭縱在軍中四年,原本就不是個嬌氣的人。
而從瞿塘峽往這走的一路上,燕崇又待他極其用心,他路上吃得乾糧全都是精糧細面,沒有任何不好消化的東西,所以照理來講,他就算真的因為舟車勞頓累出了病也不至於吐得這麼厲害。
溫杳白著臉色抓緊了衣領,上湧的胃酸灼得他喉嚨澀痛,暈眩和脫力的滋味一併而來,他連自己散亂的長髮都來不及攏,假若不是燕崇反應夠快衝上去扶了他一把,他大概會直接眼前發黑的栽去地上。
據點裡忙碌的兵將和雜役不約而同的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燕崇的赴任不是秘密,一些曾經跟著燕崇上過戰場的人早在幾個月前就翹首期盼著他的迴歸,可眼下這一出卻是誰也沒想到的。
燕崇顧不上別的,溫杳手腳無力的靠在他懷裡吐得直不起腰,溫杳咳得說不話,他一時情急,只能直接打橫抱起溫杳就往秋雨堡裡跑。
燕崇身量高步子大,跑得急,幾步出去,溫杳被他一顛又是一陣難受,險些將自己的心肝脾肺都一併吐出來。
秋雨堡比鄰李渡城,天一教和紅衣教都曾染指洛道,李渡城當年的情況尤為慘烈,如今雖然亂局已平,但這裡的土壤和水源都不算是一等一的安全,浩氣盟當初在此處破土動工建立據點的時候,每一處工事都做得極為小心。
秋雨堡內院要比外圍的好上許多,院落依山而建,支撐房梁的木頭和堆砌圍牆的磚瓦都新增過防範蛇蟲的藥物,整個內院隱隱散著一股藥香,遠比外頭火油和硝石的味道好聞。
溫杳這才勉強緩過了一些,他側首靠在燕崇肩上撥出了兩口濁氣,屋裡的行軍榻乾淨簡單,
燕崇抱著他進屋上榻,溫杳扶著床柱想要自己脫去靴襪,但燕崇先他一步。
“先生!先生,你別動,我來。”
燕崇似乎是很習慣單膝跪地的這種動作,溫杳在這個方面倒是像極了一個正常的地坤,足踝很細,腳也很小,單看一雙白白淨淨的腳,當真是像極了水靈靈的女孩子家。
“燕……我沒事。”
溫杳這輩子還沒有被人這麼捧著足踝仔細照顧,過於曖昧的動作讓他又有了點頭暈目眩的錯覺,他抿起唇角想要把腳往回縮,但他沒多少力氣,與其說是主動遠離倒不如說是欲迎還拒,不僅沒把腳縮回來,反倒還帶得燕崇手上的厚繭不偏不倚的蹭上了他腳心。
溫杳這回是真的覺得頭暈了,他啞聲溢位了一聲低呼,緊接著就連退帶縮的蜷去了床裡。
寬大的衣衫皺巴巴的堆簇成一團,好在寬敞的下襬足以蓋住他屈起的雙腿,沒讓他緊蜷的腳趾露在外頭。
“先生?”
“我……我沒事……我沒事,你不用在這……”
溫杳抱著膝紅著臉縮去了角落裡,他結結巴巴的開口把燕崇往外趕,一時間恨不得立刻掀開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矇住。
燕崇顯然還是沒反應過來,關心則亂這句話永遠都是非常靈驗的,他記掛溫杳的身體,根本不曾察覺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真的……沒事,不用看大夫,我自己會配藥。”
燕崇並不打算言聽計從,溫杳只能攥著被角再次開口,他從小就很怕別人碰他腳,一般人是隻有腳心那裡會點癢癢肉,但他是整個腳底都碰不得。
溫杳連耳垂都紅透了,他一直覺得這是個很丟人的小毛病,所以從沒有跟外人說過。
“這邊有大夫,我還是叫他們過來看看。”
溫杳的臉實在太紅了,燕崇沒有平日裡那麼好說話,他不太放心的湊上來碰了碰溫杳的額頭,想看看溫杳是不是發燒,結果就在他快要碰到溫杳的那一刻,縮成一團的溫杳突然紅著眼圈往後一躲,結結實實的把自己的後腦勺磕到了床頭。
秋雨堡的醫師都是盟裡醫術精良的好手,畢竟惡戰在即,一切的人員配備都力求完美。
燕崇親自去抓藥熬藥,負責取藥的小弟子很困惑的歪著腦袋看了看他帶著笑紋的眼角,壓根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擔心病人。
三碗水煎成一碗,燕崇端著藥回去的時候,溫杳還是蜷在床裡不肯出來,他沒敢再唐突靠近,只能將藥碗遞去床沿邊上讓溫杳自己慢慢喝。
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溫杳其實是害羞了,但這並不能怪他遲鈍。
燕崇人生中的前三十多年全都耗在晝夜不停的征戰上,與他相處的同袍下屬全都是比鐵還硬的糙漢,哪有像溫杳這種溫溫軟軟的小兔子。
不過燕崇倒是很開竅,他沒再貿然接近溫杳,接下來的幾天裡,他繃著神經保持了恰到好處的距離,雖然還是事無鉅細的照顧著溫杳起居,但至少沒再惹得溫杳紅著臉趕他走。
戰事的苗頭越來越明顯,又一場秋雨過後,惡人谷不打算再掩藏動向,謝濯的人手等來了上路的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