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潁不要嫁人,潁要做大相公。潁離開臨川的時候還答應了私塾里老學究的女兒小珠,等日後和哥哥一樣中了舉人能夠參加殿試入朝為官,就回去娶她。”
馬車車輪撞到了一個凸起的石頭,車身重重的搖晃了一下,晏殊差點栽倒,晏璟撐穩著身子睜大著眼睛,因為晏潁的話,出人意料。
唐州的事情尚未解決,她也無暇再召見周通。才到唐州城中不到三日便又匆匆出了城。
周通坐在家中如坐針氈,官場之上爾虞我詐,臨死關頭未必有人肯幫你,何況他還是惹怒了大內最得寵的帝姬。
周通急的是睡不著也吃不下,在得知公主一行人在晌午出城離開後,跑到周家祖祠裡大哭了一場。
八月的秋風打在臉上,耳畔長長的鬢髮繞上肩頭與束髮的青色髮帶一同飄散在風中。
“還妄想著去什麼國公府!”風在耳邊呼嘯著,李少懷嘴裡喃喃著,手不斷的揮著馬鞭,“國公府又怎會...”
李少懷的青騅許是感覺到了主人的急躁,自覺的加快了速度。
東京開封府就在唐州以北,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就算是快馬不作停留不歇息也是要奔上個一天一夜的。
李少懷故意擇了小道,小道曲折,不但難走,就連供人歇腳的驛站都沒有。且唐州到東京有直達的官道,所以一般不會有人走小道。
雖然沒有驛站,但是有一家小酒館,方圓幾十裡獨此一家小酒館,由於偏僻,生意也冷清。
店家夫婦本就是想過閉世的清閒日子,所以才在小道開了這麼一家酒館。
李少懷縱快馬不停歇,而身後的人卻越發的窮追不捨。漸漸通向山高林深之處,山澗瀑布如潑墨傾瀉。
“玄虛真人善詩詞,元貞求問李太白的《訪戴天山道士不遇》”
身後響起的人聲讓李少懷一顆緊著的心驚起波瀾,也讓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縱馬問著自己,停下回答還是跑?即使趙宛如身下的是千里馬,但是李少懷自信,以她的騎術加上青騅的速度是能夠在一刻鐘內消失在她眼前的。
“李太白的《訪戴天山道士不遇》”李少懷喃喃著滯住,收回楊鞭的手,握緊了韁繩一橫,青騅高抬前肢轉身,轉身道:“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
身後幾匹奔騰的快馬在纖細的手抬起時急停,馬兒踢踏的聲音與嘶鳴將瀑布下飲水的鹿嚇的扭頭跑向了溝谷深處。
趙宛如輕輕夾著馬肚子上前,接著李少懷的詩,喘著氣道:“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
李少懷直著身子坐在馬上,潤了潤眼,“野竹分青靄,飛泉掛碧松。”
趙宛如騎著的白馬緩緩靠近她,直到旁側,四目相對,“無人知所去,愁倚三兩松。”
一陣風捲落滿樹秋葉,人聲與馬聲皆停在這片野竹林中,竹林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簪起的秀髮如潑墨散開,吹亂青絲,也吹亂了人心。
從白天到黑夜,從林淺到林深。從不見花鳥到看見被馬蹄蹬踏驚嚇而亂撞的小鹿。再到日落的餘暉散盡新月悄然掛上樹梢。
寫著一個酒字的長幡掛在高木樁頂上,月光下長幡隨著北風向東飄蕩旋轉著,原本空蕩的馬棚突然多了好幾匹俊馬。
空蕩孤寂的院子頻頻傳出馬的鼻息聲,酒館後廚房頂的煙囪升起了青煙,被風吹散在這夜深人寂的山林,雲霧環繞,天空下起了細雨。
“你就這般不喜我,要走,連聲招呼都不打?”她也是匆匆騎馬趕來的,沒帶幾個人,就帶了張慶和幾個大內的高手。
一路上連張慶都驚疑,什麼時候公主的騎術又進步了。
酒館最好的一間房內,李少懷端坐著,內撇著頭不敢往這個正在氣頭上的人,“我不是不想與你打招呼,只是...”
“只是什麼?”趙宛如走到他身前,“你倒是說呀!”
李少懷將頭又撇向別處,若當面道別,還能走得了嗎。“我要走便是走了,你追來,是為那般?”硬著頭,抬起對視道。
“為你,你何故要留那句詞!何故要贈那金釵。”
李少懷坐轉身子背對她,“志衝說那金釵你也喜歡,我恰好又救了她便索回,至於那詞...”李少懷頓住,“是謎題的後一句,我順手寫了。”
“僅此而已?”
李少懷眸子黯然,低聲道:“僅此...而已。”
“阿懷,這麼多日的相處,你還不夠明白嗎。你究竟在害怕什麼呢?”
阿懷!這一聲親切的叫喚,深刺李少懷內心。
是啊,李少懷,你還不明白嗎,李少懷在心中問著自己,失聲顫道:“我怕,我什麼都怕,怕痛,怕失去,怕死。”
“我不會讓你有事,更不會讓你死,為什麼你要怕呢?”
李少懷抬起頭側視著趙宛如,“你不懂...你不懂我,你不知我,你不知道我,我有...”李少懷語塞,一時間思緒萬千卻不知該如何言起。
李少懷害怕的事情有很多,但真正讓她害怕的,還是眼前這個女子,因為在乎,坦言便變得困難。因為害怕一旦坦言,趙宛如對她的所有的好感都會消失殆盡。
只是李少懷不知道,趙宛如在昨夜的夢裡,夢到了前世,她們的前世。
前世的記憶頻頻浮現在趙宛如腦海中。
朱漆梨花木撐起的宮殿內,穿著硃色圓領公服的年輕人焦急的看著趙宛如,“公主到底要怎樣才可以相信少懷?”
“信你,我要怎麼信你?”女子攢著胸前的衣襟怒吼道。
“這一切,難倒不是為公主所做的嗎?”李少懷攤開自己的雙手,瞧著自己這一身硃紅,方心曲領,黑靴,頭頂著展腳幞頭,好一副為官坐宰的模樣。
“可那又如何!”趙宛如直挺著身子,質問道:“李少懷,你騙我騙得好苦啊。你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面對著冷眼變臉的人,李少懷寒心的閉上眼,沉悶了許久,睜眼時,眸中紅潤,“少懷所做的一切,皆只因為...喜歡公主罷了。”
趙宛如驅身一震,“哼,誰知道你有什麼陰謀,誰知道你,是否一早就知道我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公主!”仍自恃清高的昂首道。
李少懷黯然失神,冷笑,“既然公主是這麼看少懷的,那麼,少懷與公主說一個秘密吧。”
第13章 林風厭厭夜漸漸
“李少懷,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殿門關上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趙宛如對李少懷的狠心與絕情。
如今回想起來,心中除了愧疚,就只剩下對李少懷入骨的愛。趙宛如走上前蹲在她身側,輕輕的將手搭在她的腿上,觸碰間手指微顫,“阿懷曾問我,我為何知道阿懷內側手臂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