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江南正落了這樣一場大雪,押他的軍士為了私事繞路江南,被困照月谷整整三日,險些被凍死在山中,最後是有人手持謝青吾的令來,將他背了出去。
他所領三萬嫡系,在北疆也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又哪裡那樣容易被圍困,一敗再敗,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是他的授意。
——他當年重生後為提防李雲霽在其身邊安插了不少釘子,這麼些年過去,能爬到高處並深得李雲霽信任的只有屈車一人。
——正是如今李雲霽的心腹,除卻當初對李雲霽有過救命之恩的陳林外最為信任之人,甚至如今統領了李雲霽小半兵力的先鋒。
也是如今在山谷外調兵圍封死所有出口,除了李雲深外誰都不可能放出的屈車。
——而對李雲霽來說,他的命向來都是最好的誘餌,他如此篤定的知道,李雲霽必定會來,不惜一切代價。
就像當初在皓月山莊李雲霽會中招一樣,若說李雲霽的執念,那麼必定是勝過李雲深——他太想要贏了。
所以,誰也不是真的毫無心計,他當初的確無意於皇位,卻也還是有防患於未然的覺悟,屈車蟄伏多年,就連當年他險些身死都未曾動用,等的不過是這樣一個一擊致命的時機。
至於方才的地動山搖,則又是另一個人的手筆。
——雲桑。
不得不說,作為一介女流,她的膽子大的出奇,野心同樣如此,當年身為和親公主膽敢與李雲霽合謀逼死帝王,求得一個後位,而今,她將主意打到了李雲深與李雲霽身上。
她並未離開求援,相反,脫離隆城後她迅速處理了李雲霽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並令小隊人馬遠付草原,而自己則帶兵直奔照月谷,悄無聲息的潛伏在谷外。
膽大如斯。
她耐心等候著李雲深與李雲霽兩敗俱傷之時,好做那隻黃雀,她身邊所帶只有八千兵力,無論是與李雲深還是李雲霽相必都是遠遠不及,但回草原調兵所需時間又太長,戰場瞬息萬變,機不可失。
——她不僅僅需要一個兩敗俱傷的時機,所以,她在照月谷埋了火藥。
或許是為了報復這兩個男人,一個她求而不得,一個害她生不如死,她向來睚眥必報,或是準備坐收漁利,攪亂大周朝局,做匈奴進犯大周做著準備。
——蠻夷覬覦中原沃土,早非一朝一夕之事。
總而言之,她冒了奇險趕來照月谷,並險些成功。
可惜了,她原本想利用兩軍對峙乘機作為,只是不料,照月谷內外,都是李雲深一人手筆。
李雲深拆了一半火藥,另一半卻被刻意留下。
雲桑將八千精兵四散於山林,自己更是不知藏在何處,李雲深嗎那個時間和精力一寸寸搜山,索性在谷中等著她自投羅網,順便利用一下那些來之不易的火藥。
所以與李雲霽相爭時刻意裝作不敵,其實大半兵力已經被屈車一早放出谷去,在谷外靜等所有魚兒上鉤後再突然收網。
先是裝作兩敗俱傷,其實不過為了引誘雲桑出現,至於一退再退,退至山谷深處,則是因為那裡的火藥事先已經移走。
只等雲桑引燃火藥,將不知情的李雲霽大軍徹底埋葬,他再最後出手,與屈車裡應外合,將所有人,一舉殲滅。
而另一邊,為用計逼真心急如焚趕來救駕的楊子儀,此刻已經攻入隆城,徹底斷了李雲霽的後路,而等此戰一勝,他便能理所當然的處置了隔岸觀火的江南世族,將江南徹底收回手中,然後用拖延戰機抗旨不遵之名,將江南世族從朝局中拔除。
此刻屈車的大軍已經封死所出口,楊子儀佔領隆城之後會即刻帶兵趕來,李雲霽的兵馬半數折損於火藥在下,而作為後手的屈車背叛了他,雲桑也已進了陷阱,最外圍的強弩已經對準了困於谷中之人的心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才是,最後的那隻黃雀。
他以自己為餌,一石四鳥,卻未曾想到,他最終算計了謝青吾。
在這個局中,他是魚餌,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所以入局,唯有謝青吾,他想他活,所以一敗塗地。
他計劃的這樣萬無一失,唯一未曾想到的就是,傷的最狠的會是謝青吾。
他以為那個傻子,理應什麼都不知道,不明白,還在抱著暖爐眼巴巴的等著他回去,他從未想過,謝青吾竟沒瘋。
——謝青吾,騙了他。
他的計謀如此逼真,騙過了李雲霽,騙過了雲桑,乃至於騙過了謝青吾。
他抱著懷裡已經昏迷的人,痛的想要嘶吼,可是一開口就不停的咯血,他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發出困獸一樣嘶啞的嗚咽,沒有人能聽懂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說:“謝青吾,你明明答應了我的,要等我回去……等著我回去……”
所以不惜挺而走險設下這樣一場大局,可你,為什麼沒有聽話,好好等著我回家?
為什麼這麼蠢?明明答應了我……你明明答應了我……
天光熾烈的可怕,血混雜著淚一路劃過臉頰,那人的鮮血將他的衣裳寸寸浸溼,空氣裡滿是令人絕望的血腥氣。
他想喊他的名字,每一個字都費盡力氣,從咽喉深處擠出來,沙啞淒厲的叫人害怕 。
——就好似是那場噩夢的重複。
心口氣血激盪,一口又一口的鮮血漫了上來,口中一片腥甜,意識漸漸模糊不清。
昏過去的前夕,他握住了謝青吾完好的那隻手。
掌心溫熱,叫他忍不住攥的更緊。
他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從年少無知的時候開始。
他看見了年少的自己,還有,謝青吾——
章節目錄 第 148 章
陽春三月, 日光微醺。
他跟著母妃蹦蹦跳跳的去給父皇請安, 他那時七八歲, 已經長到母妃腰際,手心裡攥著一把木製的小刀, 展示似的比劃給母妃看。
——身邊的教養嬤嬤一臉慘不忍睹。
他這副模樣太過頑劣,七八歲的年紀,母妃又向來慣著他,調皮搗蛋,宮裡幾乎是萬人嫌, 父皇推行尚文知禮, 他的皇兄皇弟都安分懂禮的很,唯獨出了他這樣一個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