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好容易熬過了隔天一門,緊張而又嚴肅的期末大考,還沒等到正式放假,學生們又為系裡安排的暑期活動而熱鬧了起來。
下學期的選修課裡有古建築保護,為此,系裡特別挑出了幾個地方,準備組織學生來一趟實地考察,順帶當然也就是旅遊一下了。其中最熱門的地點是集園林之大成者的蘇州,相對冷門一點的還有離北京較近的山西晉中,那裡是號稱北方民居大院的集中所在地。
李子超和室友們都決定報名參加,反正在家閒著也是閒著,一群沒什麼風雅細胞的北方糙漢自家嫌棄自家,嚷嚷說北方民居遠沒有南方園林精緻優雅,是以不顧江南夏天潮熱如悶罐一般的天氣,全都鬧騰著要去蘇州看一看。
本著自來熟的原則,李子超也主動邀請了周少川,問他要不要一起報名去蘇州,周少川只關心他唯一認證的好友向榮先生要去哪,剛巧趕上這天向先生被叫到辦公室去商量推優的事,李子超當即自作主張地表示,向榮早就已經決定和他們一起下江南了。
“他必然跟我們一塊啊,玩嘛就得人多才熱鬧,聽說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話吧,你一歪果仁應該好好去瞧瞧,讓你也見識一下小橋流水的精緻,我跟你說,保準一點不比巴黎差。”
周少川信以為真了,於是被連忽悠帶騙的,報了蘇州—甪直—周莊這一條,他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地名都沒聽說過的旅行線路。
與此同時,向榮卻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去。暑假哪哪都熱浪襲人,他有點懶得動彈是真的,況且他看出周少川閒著沒事幹,躍躍欲試地想和大家一道結伴旅行,他便有些想要刻意避開周少川。
並不是他疑心生暗鬼,實在是周少川對他的熱絡程度,已經讓他有點招架不住了。周少川或許是心無旁騖,只在用心經營著一份友情,可有時候一記眼神丟過來,卻自然而然地顯露出“不消說了,你應該懂我意思吧?”,這層令人心跳加速又特別容易想入非非的含義。
這種來自於對方的信任和默契,本來是無可厚非的,偏偏周少川的眼神、表情都已不想過去那樣冷淡,時不常的還會眼底帶笑,眸子亮得就像是盛了兩顆小星星,微微那麼一彎,還赫然變作了一對極是勾人的笑眼。
更為誇張的,是周少川日常展現出的細緻入微的觀察力,並且,他把它們全部都用在了向榮一個人的身上。在一起吃過幾次食堂後,周少川就發現向榮是個基本上不挑食,相當好養活的主兒,只是對於所有帶餡的東西,諸如包子、餃子一類會有些特殊的癖好,比方說,向榮基本上不願意碰肉餡。
尤其是大肉類,但凡裡頭有一點肉筋嚼不爛,他就會找出張紙巾來,趁人不備把肉餡默默地吐出來,其後那包子無論還剩多少,他也是決計不肯再碰一下的了。
偏生有次他們從家出來晚了,趕上大堵車,來不及去買早餐,向榮便讓尾巴鹹幫他帶兩份早點到教室來。尾巴鹹不曉得他的怪癖,果斷買了兩份肉包子加兩杯甜豆漿,向榮只咬了一口就倒黴的趕上了肉筋,隨即他丟下包子沒再吃一口,兩節課下來,只喝了半杯豆漿聊以充飢。
上午連著兩堂課結束,向榮的胃早已咕嚕嚕地叫了好幾次,下課鈴一打,下一節卻是自習了,向榮懶得再挪教室,繼續留在原位坐著複習,周少川卻徑自站起身來,也不知是去廁所還是溜去了哪裡,總之許久也沒見人再回來。
就在向榮以為他又神遊去哪不想上自習的時候,周大少卻拎著一包從水滴石剛買來的三明治和咖啡,走了進來。
“早飯多少要吃點,最好有肉也有菜,咖啡買的是拿鐵,沒加糖,需要的話你自己再加吧。”
向榮覺得有點神奇了,雖說他肚子叫了大約得有兩回,可若不仔細聽,應該也是聽不大出來的,這就像一個人正在瞌睡,立馬就有人遞過枕頭來,時機和方式都掌握得恰到好處,教人不免生出一線暖心的感覺來。
而自那以後,舉凡向榮回家住,周少川都會提早準備出一份三明治,有肉、乳酪、雞蛋,當然還有蔬菜,溫度適宜,不冷不熱,然後在早起倆人碰面時,親自交到向榮的手裡頭。
其後更有一次在吃飯前,也不知是誰誇了句今天食堂的牛肉餡包子特別香,嚷嚷著叫大傢伙趕緊去搶,這時,周少川忽然以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通知”大家道:“向榮不吃肉包子,純素的也沒什麼可吃的,所以以後不用跟他推薦帶餡的,他不喜歡吃這類東西。”
聽聞這個說法的眾人,一時都有些面面相覷了,皆因和向榮住了一整年的室友們不知道這一點,和他一同訓練了許久的隊友們也不清楚這件事,難怪周少川那輕描淡寫的語氣裡,還會夾雜著一點不易為人察覺的洋洋得意勁頭了。
向榮從這份自鳴得意裡,漸漸地體察出了一點微妙的東西,而隨著這些暖心的小細節增多,他終於在某個不可控制的時點上,再度產生了某種接近於怦然的感覺。
——和在籃球場上見證周少川釋放荷爾蒙而產生的那種怦然不同,這是一種類似於情感波動後,自然而然會生髮而出的怦然。
每當心跳開始加速,向榮都不得不努力地調整呼吸,跟著一遍遍地告誡自己要用平常心去對待,周少川不是他可以攻略的物件,其人是否筆直如旗杆尚且不好說,但確鑿,是個異常厭憎基佬群體的傢伙。
然而這種一面承受,一面默默消化的滋味到底不太好受,周少川還特別不介意跟他有肢體上的接觸,偶爾碰一下手臂,或是攬一下肩頭,於他而言,可能只是在朋友範圍內非常正常的親密舉動,但對向榮來說,卻難免有種讓他汗毛倒豎般的效果了。
向榮有時候也會想,究竟要不要告訴周少川自己的性取向,畢竟朋友間是應該坦誠相見的,可理智的一面又會在這個時刻突然冒出來警告他,沒事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一旦周少川知曉他喜歡男人,先不說會不會懷疑他已經對自己有了什麼不同尋常的妄想,單就基佬這一點,大概已經是不可饒恕的原罪了,周少川會和一個基佬做朋友麼?午夜夢迴時,向榮屢屢輾轉反側地思考過這個問題。
答案是不確定,而結果越難以預料,當然也就越發令人不敢輕易地跨越雷池一步。
瘋了吧?想不出答案的人會這樣詰問自己,就不能正常理性地對待一段哥們兒式的友誼嗎?別老憑藉主觀臆想了,要點臉行不行?!人家只是對你關心愛護了一點而已,用得著非得這麼自作多情,把這份關愛聯想成為喜歡麼?
就這樣自我掙扎了一段時間,向榮總算強行壓制住了他的心猿意馬,確定周少川只能是他的直男好友!但凡自己還有一點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