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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汙衊,臣在工部勤勤懇懇,可有倆月沒去欽天監了。”

這話說得跟他跑去望星臺是天經地義似的,哪朝的工部侍郎沒事就往欽天監跑?

他們倆這麼一打岔,顧烈有心再沉默了半晌,也就給了面子。

顧烈道了平身,從左到右掃了群臣一眼,才冷聲道:“有事啟奏。”

當夜,顧烈帶著狄其野出了宮。

早朝時顧烈發作了群臣,姜揚也就沒好意思問,下朝時攔了狄其野,請狄其野帶的話。

姜揚家中老太爺八十歲壽辰,特意請了名滿京城的戲班子,八十是難得的耄耋大壽,很福氣的喜事,因此想請顧烈過府坐坐,熱鬧熱鬧。

末了,姜揚還提了句,說北河也會去。

祝北河分家後,當真閉門思過了一年多,顧烈遲遲沒有再徵召他,他自認活該,也不敢上摺子,姜揚是有心幫老友一把,無可厚非。

狄其野笑笑,道了宣告白。

顧烈是不愛熱鬧的,至於祝北河,他心裡自有計較,確實也該是時候讓祝北河回來做事,但帝王權衡之道,他們越急,顧烈就越不急著辦。

只是狄其野有心讓顧烈散散心,也對戲曲好奇,有意往戲文上問了兩句,顧烈把他狠狠地抱了一把,無奈道:“那就去吧。”

狄其野勾了勾唇,想想又道:“把顧昭帶上。”

顧烈低聲笑了笑,在狄其野耳朵邊誇他:“難怪都說娶妻當娶賢,真沒說錯。”

他們兩個相處到現在,狄其野哪還會輕易被調_戲到,一點都不虛地壞笑道:“您‘摯愛亡妻’在奉先殿供著呢。”

顧烈討了個沒趣,清了清嗓子,狄其野佔了上風,笑得得意,在顧烈前額親了一口,拉著人去東宮捎上顧昭。

*

陛下攜王子、定國侯而來,整個姜家是蓬蓽生輝。

姜家八十歲老太爺紅光滿面,和祝雍老爺子說著話,見了陛下高興得了不得,這可是給姜揚的大體面,於是顫顫巍巍要行大禮,被顧烈託著手肘扶了一把,溫聲說老壽星今兒最大,不必拘禮。

老太爺險些高興得厥過去。

顧烈走進園子,滿園賓客跪了一地,路過祝北河時,顧烈腳步一頓,祝北河提著一顆心,但顧烈沒什麼表示,又繼續向前走了。

姜揚心裡一嘆。

姜揚請了人,雖然不知道顧烈來不來,但最好的兩個位置肯定是留著的,一個幾乎有貴妃榻那麼寬敞的首座,一個挨著首座的官椅,只是沒想到顧烈還帶了顧昭。

顧昭懂事,忙說父王在此,自己該站著。

陛下拉著定國侯同往首座上一坐,問題迎刃而解。

滿園賓客們小聲嘀咕,說陛下待定國侯真是盛寵,知道內情的姜揚眼角抽了抽,這哪是盛寵,這分明是公然恩愛。

臺上戲班子跪伏在地,恭恭敬敬請了安,再開唱時,卻換了折戲。

戲目是姜家老太爺點的,他喜愛戲文寫得好、唱得更好的,倒不拘是否喜慶,狄其野翻著顧烈讓姜揚特地給他拿來的戲本子,這是要唱梁祝?

梁祝這故事,狄其野在未央宮的雜書堆裡翻過,也就升起了三分興趣。

戲班沒有接著演,而是跳了戲,姜揚原本心裡一驚,生怕出什麼岔子,總覺得戲臺側邊的師傅們神色也不大對,但聽出是《山伯臨終》的起調,也就放下心來。

《山伯臨終》這摺子戲,唱的是梁山伯臨死前,在病榻上對母親傾訴對祝英臺的相思,對祝家父兄之貪財、馬家父子之霸道的痛恨,最後囑託母親要和祝英臺同葬。

若是唱得好,那真是情深一片、動人心扉。

可那小生一開嗓子,姜揚的臉色就變了,這戲班子膽大包天,竟然當臺改詞!

狄其野對著戲本子聽著,對顧烈疑惑:“是戲本子不對,還是改詞了?有些字聽著不一樣。”

狄其野不慣於聽戲,聽得不是很明白,但園子裡其他人都是常聽的,哪裡聽不出這是在唱什麼。

這哪裡還是唱梁祝,這是改了部分戲詞,在唱陛下養父府裡的十三姨娘和她表哥呢!只是將養父改成了某朝國公,換湯不換藥。

姜揚霎時滿頭大汗,要往顧烈面前跪,顧烈擺擺手:“敢當臺改詞,有些墨水,有意思,讓他們唱。”

有意思可不一定是好意思,姜揚捏著把汗,這輩子沒聽過如此提心吊膽的一場戲。

那小生抱著花旦,改詞唱到:“半年連娶三房妾,枯朽木害苦鴛鴦雙淚垂。只聽說東宮鎖良將,未料得國公奪表妹。源頭本無清渠水,怎怪天災現頻頻。*”

這都已經明顯得不能算是暗示了。

姜揚眉心一跳,當即二話不說跪倒。

滿院賓客又都跪了一地,除了臺上唱的戲鴉雀無聲,如此鼓點又急、胡琴強響,竟是一派鬼域悽豔的氣氛。

狄其野躺著也中_槍,挑眉又翻了一頁戲本,顧烈面無表情地聽著。

那小生將手邊的空酒罈作勢往自己身上一澆,胡琴邊鼓都漸隱低迴,完全襯出那小生的唱。

到最後,到底是唱回了原戲詞:“兒與她,生前不能夫妻配,死後要與她同墳臺!*”

顧烈伸出手來,拍了三下。

琴鼓鈸笛俱靜,臺上臺下跪了滿地的人。

“詞改得偏了些,唱得不錯,”顧烈點評道,“有賞。”

姜揚阻攔道:“陛下,這唱得顛倒黑白,中傷朝廷,如何能賞!請陛下收回成命!”

那臺上小生倒是傲氣滿滿的做派,磕了三個頭,大聲道:“陛下,草民只為勸誡,不敢受賞。這是草民一個人的主意,若要降罪,也請陛下只拿草民一個人問罪,與他人無干。”

他說完,顧烈沒開口,狄其野卻笑了:“你只為勸誡?勸的什麼?”

那小生剜了狄其野一眼,好像在譴責狄其野自己不爭取反抗還諂媚顧烈,又是憤恨又是憐憫,把狄其野雷得險些一抖,很有些遭不住。

然後才聽那小生說:“定國侯住在東宮,於禮不合,陛下不約束養父,釀成冤案,勸的就是這個。”

狄其野聽來,都是些淺話,沒有回覆的意思。戲班老闆卻是急了,大聲呵訴:“誰教唆你的?”

那小生面色一緊,死咬著說:“沒人教唆,是草民一個人的意思。”

這明顯就不是一個人的意思。

姜揚叩首道:“請陛下回宮歇息,臣一定查清背後禍首,嚴懲不貸,給陛下一個交待。”

“事要查清楚,臺子上這些人,嚴懲就不必了,”顧烈站起來,狄其野也起了身,顧烈擺手道,“不過是騙取清名的傀儡罷了,嚴懲他,正中下懷。”

姜揚應是。

陛下帶著定國侯和王子起駕回宮,顧昭轉身前,深深看了戲班眾人一眼,最後輕輕在姜揚身上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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