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任大理寺卿,就是那位莊姓重臣。
顧烈今生在楚初二年選了他繼任大理寺卿,就是想看看,此人究竟是個什麼品性,到底是不是冤枉。
雖然今生索賄不能證明這位莊大人前生有罪,但不論如何,他今生貪贓枉法是板上釘釘。
顧烈有心殺雞儆猴,這兩年錦衣近衛也不曾放鬆過對這位莊大人的監視,因此,此案人證物證俱全,但凡與這位莊大人有財物往來的,一個都跑不掉。
負責監審這位莊大人的,就是起復原職的大理寺卿,祝北河。
面對著更加沉穩的祝北河,顧烈只說了這麼兩句話。
“當年荊信起兵,寡人與你是託命之交。如今你一貶一復,不是寡人薄情,是你失信。”
“當官不易,寡人再信你一次,你也,好自為之。”
祝北河抹去面上熱淚,深深一拜,即刻趕赴大理寺上任。
一朝被蛇咬,可懼;十年怕井繩,無能。
終究是要把這一頁翻過去,才不會阻礙於心。
*
帥帳中,夜燭如豆。
狄其野在睡夢中緊緊皺著眉。
他又做了怪夢,可他在夢中,不是他自己。
是顧烈。
第117章 刺青逃亡
說狄其野是夢中的顧烈, 其實也不完全對。
他還是站在旁觀角度的, 像尋常做夢那樣。只是狄其野不知為何能“感受”到顧烈的感覺, 這才讓狄其野第一時間,生出了自己是顧烈的錯覺。
夢一開始,狄其野首先聽到了十分模糊的談話聲。
“他們已經是唯二的楚王孫, 咱們冒著性命救他們出來,總得做個標記,萬一日後出了什麼差池, 那咱們這些血可就白流了。”
“所言極是!我認識一個過命兄弟, 他是南疆人士,極擅刺青, 我請他將大楚的火鳳紋章紋於兩個孩子不易被察覺處,再帶他們遠走。”
“竇侍衛義薄雲天!”
“狗賊追的太緊, 諸位快快逃命去吧。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一陣喧鬧後, 眾人離去,重回寂靜。
狄其野這才看清,這似乎是在一家農戶平屋內。
兩個孩童並排躺在農家簡樸的木床上, 左邊那個衣著鮮麗, 繡金戴玉,一看即知是王侯子孫;右邊那個雖也衣著上佳,但對比之下,遠遠沒有那麼誇張。
左邊那個淚痕未乾,張著嘴巴酣睡著, 時不時抽噎一下。
右邊那個只是微微皺著眉,是很小大人般的嚴肅模樣,彷彿這麼小小年紀已經有了睡不安穩的毛病。
狄其野一眼就認出來,右邊那個是顧烈。
幾乎在親眼看到顧烈的同時,狄其野感受到顧烈心頭縈繞著的痛苦與不安。
是了,此時楚顧剛剛被夷九族,這兩個孩子的所有親人都不存於世,只剩下彼此兄弟兩個。
想到這裡,狄其野忽然意識到,顧烈是唯一的楚王孫,也就是說,左邊這個孩子,也沒有能夠活下去。
狄其野一聲嘆息。
狄其野仔細打量著八歲的顧烈,眉眼還是那個眉眼,只是稚氣些,睡夢中還握著拳頭。
正想著,左邊那個孩子在睡夢中哭了起來,哭著哭著,他就醒了,伸手去推顧烈,把顧烈推醒,抽噎著說:“顧烈,我害怕。”
顧烈顯然有些不知所措,試探著用小手拍拍他的背,學著大人般安撫道:“不怕。”
得了顧烈的安慰,那孩子哭得很兇了。
“如此吵鬧!”
竇侍衛領著先前提到的過命兄弟進門,見孩子哭了,登時教訓道。
那孩子嚇得不敢繼續大聲哭,還是忍不住低聲抽噎著。
顧烈依舊拍著他。
竇侍衛那位過命兄弟話不多,沉默著煮了兩碗麻沸散,喂兩個孩子喝了下去,開啟密密麻麻的針袋,又調起了顏料。
調了一半,這過命兄弟皺眉道:“鴿子血不夠。”
“刺不成?”竇侍衛急了。
“不是刺不成,”過命兄弟解釋,“想要平日看不見、喝酒或熱水燙過才會顯形的刺青,就必得用鴿子血。鴿子血只夠一個。另一個,只能是尋常刺青。”
麻沸散起了作用,兩個孩子都昏昏沉沉起來,但不至於到睡著的地步,
竇侍衛往兩個孩子的衣著上一掃,立刻決斷道:“給左邊那個用吧。”
然後又說:“兄弟,此事事關重大,就交託給你了,我出去引開追兵。”
那過命兄弟一點頭:“我省的。”
話音剛落,竇侍衛就提著刀出了屋。
狄其野皺起了眉,雖然這竇侍衛明顯是因為左邊孩子身份更高,才將鴿子血給了他用,但是,對八_九歲的孩童來說,胡亂刺青就已經夠危險了,再加上鴿子血,不是更容易感染麼?
不等狄其野深思,那過命兄弟剝了顧烈的衣服,在顧烈身上描起紋樣來,光是這一步就用了一個時辰,隨後,他拿起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銀針,沾上染料,對準顧烈的背,一針接一針地刺下去。
“嗚……”
顧烈只是低低嗚咽了一聲。
狄其野因為感受到顧烈感受到的連綿不絕的疼痛而勃然大怒,可是卻無能為力。
這只是一個夢,狄其野什麼都無法改變。
狄其野已經聽顧烈說過,刺青是一針一針刺出來的,但那只是顧烈刻意含糊的一帶而過,與親眼見證到底是怎麼一針一針刺出來的,差距太大了。
一想到那漂亮得像是在顧烈背上燃燒的火鳳紋章是這麼來的,狄其野就忍不住想拔出他的青龍刀。
狄其野不忍心看,又不忍心調轉視線。事實上,他也沒法調轉視線,這並不受他控制。
不知過了多久,狄其野忽然感受到比先前更尖銳更令人難以忍受的痛楚,必定是麻沸散的效用過了,可那火鳳紋章,才刺了不到一半!
那過命兄弟感受到孩童緊繃起面板,又給顧烈餵了幾口冷掉的麻沸散,也不顧是否生效,手上針不停,繼續刺起來。
等這折磨一般的刺青刺成,那過命兄弟又換了顏料,給刺青二遍上色。
第三遍顏料上完的時候,那隻漂亮的像是燃燒一樣的火鳳,就佔據了顧烈的背,耀武揚威地宣示著它的存在。
狄其野的殺心並不重,但此刻,他真想殺了它。
這就已經從深夜到了晌午朗日,那過命兄弟也不休息,另煮了麻沸散,復又給另一個孩子喝下,給他描起紋樣來。
亦是同樣的過程,不同的是,這一回,他在顏料中摻入了大量的鴿子血。
孩子痛得嗚嗚直哭,那過命兄弟並不搭理他,自顧自地捏著針刺青。
到晚間時,竇侍衛才回到平屋中。
“成了?”
“成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