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棲,你別擋著,快過來。”許大老爺看到自個兒媳婦護著自己的兒子,低聲輕喚著讓她過來。兒子被打,他也心疼,但子昀被兒子打成了這樣,老二夫妻心裡也得疼的厲害。
許大夫人哪裡肯聽話,這身後站著的,是她的心肝兒子呀!
她看都不看自己的丈夫一眼,對著老太爺道:“爹,您再打下去,子敬的手就廢了……”許大夫人帶著濃重的哭腔,雙手平攤在兩側,腳步卻一步都不動。
“他廢了?”老爺子又咳了幾聲,“那子昀呢?他動手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這是他唯一的弟弟!”
許家二房從一開始到現在,一句話都沒有說。許二夫人淚如雨下的抱著許子昀,許家二爺則是黑著一張臉扶著老爺子。
“這……”許大夫人的哭腔頓住,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潑婦,自己的兒子是自己的命,那子昀也是弟妹的命。現在子敬打了子昀,還打的這麼狠,若是公公沒有反應,恐怕二房得在心裡記恨死他們大房。
老爺子平時最在乎的,就是家和安康,如今為了給二房出氣,他一定不會手下留情的。
“媽,您讓開,這事兒我既然幹下了,也沒打算後悔!”許子敬將自己的母親從自己的身前拉開,然後猛地對著許家二爺和二夫人跪了下去。
許大夫人被推開的時候瞬間被許家大爺給拉住,等她掙脫不開的時候,許子敬已經對著許家二房磕了一個頭。
“二叔二嬸,你們動手吧。”他額頭緊貼著大理石板,脊背繃得筆直。
許二夫人不說話,但那眼睛裡的目光卻是明瞭的很,她恨不得衝上給許子敬一棍子,卻礙於這身份,一點作為都不能有。
“子敬,二叔問你,你為什麼要打子昀?你長子昀許多,往日就算是子昀搶了你的東西你都不曾對他發火。你告訴二叔,今日他是幹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竟讓你這樣怒的像一個死敵一般對他出手!”
許家二爺沉著聲音,居高望著許子敬。
被許家二爺問著,許子敬並不答話,他就那樣繃著自己的脊骨,固執地不肯多說一個字。
許家老爺子一看許子敬這敬酒不吃吃罰酒自己作死的樣子,抬手就抓著柺杖摔了過去。柺杖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落在了許子敬的背上,許子敬渾身一顫,鮮血從嘴角溢位,滴落在地上。
“你二叔問你話呢?你聾了嗎許子敬!”
老爺子手中的柺杖重重的敲打著大理石的地面,地面傳來咚咚的聲音,聲音傳入許子敬的耳朵,他的額頭都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動。
“不說話是吧,我倒是要看看,許子敬你的骨頭有多硬!”
許老爺子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怒氣,弓著身子抓起柺杖又是一下。
許子敬的身體再次晃盪了一下,許大夫人心痛的在那裡哭喊著求情。
“爹,你別打了,子敬他受不住啊……您打我好了,是我沒教好他,您打我別打他了,爹……求您別打了……弟妹啊,你幫子敬求求情吧,都怪嫂子我,你打我吧弟妹……”
許大老爺將腦袋扭開來,不去看被打的許子敬,雙手卻死死地抓著自己的夫人。而二夫人則是揉緊了自己懷裡的許子昀,任憑大夫人怎麼叫她也不答話。
柺杖就像被按了發條一樣,一下接一下的落下,許老爺子每一次出手都跟要打斷許子敬的脊樑骨一般。
整個宴會場都變得安靜起來,賓客早就離場,場上唯一回蕩著的,就是許大夫人撕心裂肺的痛呼聲。
會場被突如其來的靜謐籠罩,夜風遊蕩在這沒了繁華的宴會場上,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原先昏黃卻溫暖的燈光在這一刻呈現出一種衰敗的美感,沒了音樂的帶動,時不時乍起的噴泉顯得突兀而怪異。
許子敬嘴角的鮮血越來越濃,他雙手無力的撐在地上,脊背也沒了之前的筆挺。
鮮血沿著他的臉頰模糊了他的視野,大理石板染上了極致的紅色,他嘴角微微勾起,笑的解脫。
如果沒了珍珍,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頭腦開始發脹,耳邊母親的呼喊聲漸漸遠去。他抬起疲憊的眼皮望去,只覺得他愛的那個女人,就在前面望著他。
於是他臉上的笑容愈發明顯,甚至,他咧嘴笑了出聲。鮮血順流而下,暈染開來。
許老爺子握著柺杖的手因為這一聲低笑頓住,許大夫人也停住了自己的呼喊聲,許二夫人緩緩抬頭看向了趴跪在地上的許子敬。
忽然,她似乎是看到了,一下尖叫起來:“啊,子敬他吐血了——”
場景再一次出現了混亂,許老爺子手中的柺杖顫抖著掉落在大理石板上,許大爺的手被大夫人甩開,許二爺鬆開了扶著老太爺的手,讓管家去喊家庭醫生……
掙脫了束縛的大夫人一下子衝到了許子敬的身邊,她不敢觸碰許子敬的身體,身體伏在許子敬的身邊,那一灘血刺傷了她的眼睛,她虛虛的握著許子敬的手,語氣輕柔卻焦急:“子敬,你不要嚇媽媽,子敬……”
聲線變得不穩,許大夫人一聲接一聲的重複著許子敬的名字。
眼前一片烏黑的許子敬一步一步踏在虛無的世界上,他聽見有人在叫他,很焦急的叫他。
大概是有什麼急事吧,他想著也許是這樣,也許是有什麼很著急的檔案要他過目,又或許是又哪家的閨秀等著他去相親。
他太忙了,事情就像永遠都做不完一樣的多。
可是……
許子敬迷茫的望著四周的黑暗,他找不到他最愛的那個女人了怎麼辦?
熱鬧而又繁華的宴會場變得慌亂,前一刻還是人間聖地,後一秒卻成了一個忙亂場。
南衢許家在這一晚上發生了許多事,從宴會上離開的賓客們都沒有盡興,也沒有等到許家發出的第二份請帖。
在這樣詭異的安靜過一天後,南衢所有的世家都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據說許家兩位少爺在宴會上都受了重傷,據說許老爺子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出不來,據說許家和何家徹底的鬧掰了……
一時間,南衢所有的話題都圍繞著那個經歷了百年風霜的許家。
有人在虎視眈眈的看著,許家老爺子若是沒了,許家的兩個老爺不成器,成器的那個大少爺現在卻生死不定,那麼百年許家,恐怕就得從南衢徹底消失了。
世上更替之事那樣的多,所有的人都說,許家能撐過這幾百年的動盪,也確實是該到頭了。
然而還有南衢的老人們卻說,等著吧,除非許老爺子死了,不然許家怎麼都到不了。老人們悠哉悠哉的坐在大槐樹下面,他們活的不比許老爺子小多少,年輕時也跟人爭,到老了才明白爭不過。不過他們也不是輕易放棄的人,爭不過,那就活的比他久就好了。
這日子呀,就是熬,誰熬的比誰久,誰就贏啦!
人言最可畏,也最鋒利。
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
許家所有的股票在一夜之間,大跌特跌。
許大少爺名下的一幢別墅中,迎來了一位讓人意料之外的客人。
段珍看著面前這個面目全非的男人,心想傳言果然不靠譜,重傷的許二少爺正穩穩當當的站在她面前呢。除了臉型有些慘不忍睹之外,也沒見得受了多大的傷。
“許二少爺,你這造型……”
段珍斜倚著門框,擋在了許二少面前,眼睛毫不掩飾的在許二少的臉上掃過。看到那些烏青發紫的地方,段珍覺得真是看看都覺得很疼。
許子昀不理會段珍的嘲諷,他確實是重傷。這臉都成豬頭了,難道還不能算重傷嗎?
“我哥快死了,你去見他最後一面。”
聽到許子昀的話,段珍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瞬間,隨後她眨了眨眼睛,語氣刻薄的道:“死就死唄,幹我什麼事?”
這話說的,許子昀只覺得整顆心都拔涼拔涼的。他堂哥到底是看上了什麼樣的女人,就算是一個陌生要死了,普通人都未必能說出這種話來吧?更何況,堂哥和她不是已經那什麼了嗎?
許子昀扯了扯嘴角,疼的自己直吸涼氣,他一手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嘴角,壓著嘴角含糊不清的道:“你去不去,要是不去就見不到了!”
“喲,就憑你這求人的語氣我就不去!”段珍站直了身子,一插腰,一挑眉,渾身上下的傲氣也都炸了出來。
“你……”許子昀指著段珍,指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什麼更加強硬的話,最後他嘆了一口氣,語氣瞬間軟了下來,帶著幾分懇求:“求你了,去看看我哥吧,”許子昀的語氣帶上了哽咽,“他真的快要死了,我爺爺昨天晚上用柺杖打了他的脊樑骨,他現在在監護室裡面,就吊著那麼一口氣……我是偷跑出來的,我家裡人沒打算讓你見他,但我知道我哥肯定很想見你,你去見他一面啊……”
許子昀越說越激動,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嘴角還有傷的事情,只是想把整件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段珍。
而知道了事情經過的段珍,臉色變得格外的難看。
她甚至都沒有回去換衣服,直接踩著一雙拖鞋就關了門,“走吧,去看看你那快死的堂哥。”也去看看老爺子的精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