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從附近的派出所打來的,說了半天我才鬧明白,他們是讓我去派出所領人,領一個叫馮彩雲的女人。 我趕到那個派出所的時候,馮彩雲正衣冠不整地站在民事科的辦公室當中,叉著腰大喊大叫:“憑什麼讓我給她出醫藥費?是她先打了我,要說錯也該各打五十大板,你們處理不公我要上訴。” 馮彩雲穿了一身黑,披了個血紅的毛披肩,已經弄得泥一塊土一塊。她那張被怒氣擠歪了的臉上,有兩道被指甲抓傷的血痕。 見我來了,一個民警站了起來問:“你就是顏澍嗎?” “是。” “你認識這個女人嗎?” “認識,她是我的舅媽。” “你舅舅不在了嗎?” 馮彩雲搶著說:“他死了!死了,我不是剛告訴你們了嗎?” 我驚愕地看著馮彩雲,她朝我擠了擠眼睛。 “你來一下。”那個民警朝我點了點頭,把我帶到另一個房間,大致說了說事情經過。 兩個女人在公共汽車上不知誰踩了誰一腳,就一路對罵起來,然後又互相揪扯著下了車,在馬路上連罵帶打。好容易被旁觀的人拉扯開,馮彩雲卻跑到便道的報攤上,把人家鎮報紙用的鐵尺抄了起來,追上那個女人,打破了人家的腦袋。 “我們把那個受傷的女人送醫院了,我們對雙方都進行了批評教育,由馮彩雲負責對方的醫療費,但馮彩雲不同意。我們想讓她單位來人接她回去,她說她沒有工作,家裡人也全死了,只有一個外甥,所以我們找了你。” “你們要我做什麼?” “要麼預留三百塊錢醫藥費先把她領走,要麼我們就把她先拘留起來。” 我交了三百塊錢,留下手機號碼和單位電話,拿了派出所開給我的三百塊錢收據,正準備去領馮彩雲回去,那個警察忽然又問:“她在家也這樣嗎?她是不是有精神方面的毛病?” 我領著馮彩雲從派出所裡出來。我對馮彩雲說:“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回醫院上班。” “嗯,等等。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舅舅和馮彩雲結婚的時候,我才十五歲,在他們搬出外祖母家之前,我們一直住在一起,充分領略過這位舅媽的厲害。說實話,對這個無風三尺浪,平時說話都像吵架的女人,我真有點發怵。 我不敢拒絕,怕她纏著不放,在大馬路上吵吵嚷嚷。無奈,我只好帶著她進了附近的一家茶藝館,一般上午來喝茶的人不多,服務小姐帶我們進了一個小單間,我向服務小姐要了兩杯碧螺春。 馮彩雲一坐下來就滔滔不絕:“我告訴你,今天出了這樣的事全都怪你舅舅那個混蛋!他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說不回家就不回家。我說他有外遇你們誰都不信,你倒說說看,要是沒有外心他怎麼會對我這樣?” 馮彩雲一貫的風格,說話不用標點符號,用老百姓的話說,是竹筒倒豆子,用藝術點的語言形容,那就是大珠小珠落玉盤哪。 “你彆著急,有什麼事慢慢說吧。” 她一邊用手帕朝臉上扇著風,一邊吹著杯子裡的熱茶,吸溜著喝了兩口。 “不是我迷信,你舅舅命硬,克人。這不是我說的,是一個算命先生給他課八字的時候說的。你不能不信,你看,他兩歲的時候他媽就沒了,我們家孩子也從小是個病秧子,哼,他惟獨克不動我,可三天兩頭跟我打架。” 她又喝了兩口茶,然後朝著外邊喊了起來:“服務員!你們這茶是怎麼回事?” 服務小姐走了進來,滿臉堆笑地說:“您說什麼?” “我說這茶!茶湯一點都不綠,沒一點香味兒,肯定不是新茶!” “這位女士您先別急,現在剛過春節,今年的新茶還沒下來,再說,碧螺春是綠茶,所以不會像花茶有那麼濃的香味!” “我不管,我們花那麼多錢,你們不能以次充好,沒話好說,換一杯!” 服務小姐無奈地端茶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沏了一杯新的送來。 “顏澍,你說句公道話,現在的年輕女人都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看我們單位那些小姐太太們,誰不是每天打扮得光光鮮鮮的?誰出門還去擠公共汽車?嫁給了顏卓文我這輩子算是栽了!每個月就那麼一點有數的錢,我們家到現在看的還是二十一英寸電視……” “您揀重要的先說,我還得上班,不能待得太久。”我提醒馮彩雲。 馮彩雲又喝了兩口茶,有點得意地說:“我告訴你,春節來找她的那個女人我調查清楚了,那是他初戀的情人,現在還是單身。” “這個人肯定不會給你造成什麼威脅,你就不要為這事跟舅舅大吵大鬧了。” “你不知道嗎?上海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嗲,專門會籠絡男人。” “據我所知,她之所以來看舅舅,是因為她已經得了癌症,而且已經到了晚期。” “真的嗎?這麼說,她也沒幾天活頭了,真是活該!”馮彩雲眉飛色舞。 馮彩雲忽然又憤憤地說:“說不定她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跑來會她的老情人,臨死也要風流一回!真不要臉哪!” 馮彩雲的嘴臉真讓人厭惡,我還從來沒見過這麼缺乏同情心的女人。 “我得走了。”我站起身。 馮彩雲急了,連連說:“等等,我的話還沒說完。” “那你快揀重要的說。”我無可奈何地又坐了下來。 “嘿,告訴你說,會逮耗子的貓不叫喚,蔫人裡頭才出金錢豹呢。顏卓文表面上老實巴交連個響屁都不會放,可背地裡招貓逗狗的事兒多了。你信不信?” 我搖了搖頭。 “你知道嗎,我在顏卓文的手機上,發現一個每禮拜至少出現五次的電話號碼,我查出來了,這個號碼就是你隔壁丁安美家的電話。我還查出來她是個離了婚的女人,和你舅舅同一個科室,那個上海老太婆來的時候,就住在她的家裡。” “你真神通!以你的能力,應該到國家安全域性去工作才合適。” 我臉上掛著笑容說,心裡卻真的倒吸冷氣。 “離婚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我問你,她是不是那種見著男人就想往上撲的騷狐狸精?” “不,她是個非常有教養有文化的人。” “算了吧,那也是假正經。不然她幹嗎替顏卓文招待那個上海婆子?還不是想乘機套近乎,想插一腿?” 這個討厭的更年期老婦女,真讓人忍無可忍。 “你不是決定和顏卓文離婚了嗎?幹嗎還對他的事情這麼上心?” “哼,他別想逃出我的手心,如果湊合一起過,這就是把柄,真要離婚,我也得告他一個精神傷害!” 好傢伙,舅舅說過的話真沒錯。舅舅說有一種身兼三個長項的女人,千萬不能要。這種女人天生財迷腦袋,心狠得像希特勒,手段高明得如同克格勃。 “我真得走了!”我站起身往外走。 馮彩雲忙不迭地追了出來,在我的身後大聲說:“你得幫我監視那個姓丁的女人,你得有點正義感,不許包庇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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