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夜的時候,我已經入了夢鄉,冰柳突然打來電話,電話裡的聲音有些焦急,好像出了什麼事。 “你下來,快點,我的車就停在你的小區門外。”冰柳說。 “出了什麼事?” “別問了,快下來。” 我穿好衣服,跑下樓,朝冰柳的那輛白色的風神藍鳥走過去。 冰柳搖下了車窗,瞪了我一眼說:“上車!” 真不知道她這股邪火從何而來,我走到車的另一邊,拉開了車門。 冰柳開著車一直朝東邊走,到了東三環,又往北拐。 “你要拉我上哪呀?大半夜的!”我問。 冰柳不理我,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車開到浪人老K唱過歌的那家叫卡斯迪克的夜總會門前停了下來。雖然已經是午夜,這裡依然是燈火輝煌,人來人往。閃爍的霓虹燈五顏六色,不知疲倦地眨著眼。 冰柳鎖了車,也不理我,徑直朝大門走去,我只好跟著。 “二位是跳舞還是要包間?”一位領班小姐走過來,笑容可掬地問。 “找人。”冰柳沒好氣地說著,一直朝裡邊走。 穿過歌舞廳的時候,我不知不覺地放慢了腳步。我偶爾也涉足過舞廳,那種特別大眾化的舞廳。上百人擠在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廳裡,摩肩接踵地跳來跳去,如果不是舞曲一曲接一曲地播放,實在和軍訓練操沒什麼兩樣,但眼前的場景,確實讓人感覺別樣,一對一對的男女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伴著慢吞吞的曲子跳舞,影子和影子貼得很緊,遠遠看過去,像一團團飄飄忽忽的大酵母。與其說是跳舞,不如說是蠕動。昏暗中,我的內心竟被這音樂、這光線、這氛圍悄悄地煽動起一股熱情,喉嚨間也突然覺得乾渴。 “看什麼看?快走呀!”冰柳在前邊停了下來,朝我招手。 冰柳把我領到一個包間的門口,對我說:“這才是你應該好好看的東西!” 我愣在那兒,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難道大半夜的,大老遠的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讓我參觀這些既有錢又有閒的人們怎麼打發他們的夜生活? “看哪!”冰柳變得更加蠻橫,眼神裡全是怒氣。 我湊近那扇高檔的深色柚木門,從那塊五色相間的藝術玻璃上往裡掃了一眼,目光突然定格。房間裡有一男一女,男的是個四十上下的大胖子,女的竟是濃妝豔抹的康小妮。康小妮穿著一件領口開得很低的緊身黑上衣,一條短短的迷你裙,正慵懶嬌柔地斜靠在男人的身上,從男人的杯子裡一口一口地喝酒,然後又一口一口地喂到那男人的嘴裡。一陣噁心,我差點吐了。 冰柳在背後輕哼了一聲,那聲音如同一把帶霜的匕首,穿透了我的耳膜。我能聽懂冰柳的潛臺詞——原來你就是和這樣的女人混在一起。 我急轉身,朝外走。冰柳也不攔我,快步跟在後邊。 一直到鑽進冰柳的轎車,我才恢復了正常的呼吸。我一言不發地坐在那兒,說不清是氣憤還是屈辱。 “怎麼不說話了?”冰柳幸災樂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什麼意思?”我氣沖沖地問。 “我是好意,我只是想讓你從你那個清純的愛情夢裡醒一醒!” “多謝你的好意!” “美院三年級的大學生,清純少女,編得多完美呀!”冰柳冷笑著說,語氣裡充滿了惡毒,她在有意羞辱我。 我拉開車門,打算下去,冰柳卻一把拽住我。 “用不著惱羞成怒,既然看了好戲的開頭,就不能不看精彩的收場。難道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我閉上了眼睛,仰靠在座位的靠背上,不再說話。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我和康小妮的交往,就像一個斷斷續續模模糊糊的夢,偶然相遇,意外重逢,遊戲般地做愛。這個鬼精靈一樣的小丫頭,一會兒纏著你,讓你一分鐘都丟不開她,一會兒又跑得無影無蹤,甚至沒有一點音信。明知她騙了我,卻對她怎麼也恨不起來。我說不清康小妮身上有什麼東西那麼特殊,特殊到我已經不能用常規的眼光對她做評定。平心而論,儘管我們已經有過一段不同尋常的性關係,但我卻從來沒把她定位成我戀愛中的女友,我一直覺得康小妮是陣風,是片雲。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雲消霧散,這段風花雪月的故事最終只能是無疾而終,不會有任何其他的結果。 我沒把康小妮的感情太當回事,也沒把借她幾千塊錢太當回事,尤其她親口對我說了她和辛傑的關係,我就變得更加清醒。既然如此,為什麼剛才看見康小妮在包間裡的表演,我竟會感覺自己受了奇恥大辱?是因為我已經對她萌生了一份連自己都沒發現的真情?還是因為她讓我在冰柳面前出盡了醜?或者是沒想到康小妮在真情告白之後還會繼續騙我? “這樣也好。”我有點阿Q地想。 這樣一來,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我們的關係畫一個句號,輕輕鬆鬆地對她說一聲再見,並且不必為自己的行為有一絲的內疚。這麼想著,我又覺得自己有點自私,有點委瑣。 冰柳一定是來聽浪人老K唱歌才發現了康小妮,但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為一件和她不相干的事這麼氣急敗壞,還不辭辛苦地開車把我拉到現場。應該說,從她做了橄欖球教練的妻子那天起,她就已經和我沒有任何瓜葛了,她犯得上吃醋,犯得上冒火嗎?真是豈有此理! 我正自己瞎想,冰柳突然推了我一把說:“看,出來了。” 果然,康小妮和剛才我看到的那個肥豬勾肩搭背地走了出來,兩個人都晃晃悠悠地,像是都喝醉了酒。他們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說著話,康小妮像是想走,那個男的卻不讓她走。然後,兩個人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一塊兒鑽進了一輛黑色的帕薩特。不一會兒,車開走了。 “醉成這個樣子還要開車?玩命哪!”我說。 冰柳冷笑說:“真富於愛心,我看應該讓你給他們當司機去。哼,賤不賤哪!”她說著,一踩油門,轉動著方向盤把車開出停車場,直追那輛開得賊快的帕薩特。 帕薩特在宣武門外的一幢老樓前停了下來,康小妮從車上跳下,跑到車的另一邊,和那個把頭探到車窗外的胖子接了一吻,帕薩特掉轉車頭開走了。 “怎麼走了?”冰柳有點失望地自言自語。 康小妮從隨身挎著的小包裡取出紙巾和小鏡子,藉著路燈光,揩去了嘴上的口紅,然後,穿過樓前的那片空地,走進了樓裡。 冰柳拉著我下了車,也進了那個黑洞洞的單元門。 “算了,我們回去吧。這麼勞神費力地追一個人,有意思嗎?” 冰柳不理我,拉著我尾隨著康小妮,沿著樓梯,走進地下室。 寂靜中傳來康小妮嗒嗒的腳步聲。 “活見鬼!還是兩層的地下室。”冰柳說著,拉著我繼續往下走。 來到下一層的地下室,漆黑一團,遠遠的能看見前邊有一閃一閃的亮光,是康小妮拿著的手電。過道細長細長的,曲曲彎彎的。康小妮腳步聲被封閉的空間放大了好幾倍,一聲聲清晰地傳過來。 我幾乎屏住了呼吸,跟著冰柳向前摸索。這個鬼地方真有點瘮人,活像是電視劇裡那些黑社會神出鬼沒的據點。 我想對冰柳說,我們還是撤吧,可是我又不敢出聲,在這樣的地方說話,聲音一定能傳得很遠。 康小妮已經走到過道的盡頭,一扇門大開,一片白光從門裡刷地散射出來。接著就聽一個男人近乎瘋狂的吼叫:“滾,你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滾滾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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