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下得很大，雨點打在窗戶玻璃上，撲稜撲稜的聲音讓我有點擔心。

趙哥說他今晚有任務，不知道會不會被淋雨。想到這裡，我手頭的動作慢了許多，要不，打個電話問問他？

我放下手裡做到一半的竹籃子，走到臥室裡在床上坐下，揭開蓋在電話機上的毛巾，開始撥號。

說實話，趙哥的號碼我雖然記得很熟，可真正打的次數並不多，大概也跟他總是做臥底的特殊身份有關。

說到臥底……我猛地掛掉電話，重重地拍了自己前額一下：差點就把這樁給忘了！要是壞了趙哥的事，那就不好了！

可是真的好擔心他啊。

“舅舅，你怎麼還不睡呀？”

可能剛剛的動靜比較大，小傢伙被弄醒了，正伸著手，那模樣看起來似乎是要抱抱。

“舅舅還要再做會籃子，念芝乖乖地先睡哦。”

“可是舅舅會冷的~”

我笑著替他掖好被子：“明天念芝不是要和舅舅一起去賣小籃籃麼？再不睡明天起不來了哦~”

念芝果然乖乖地聽話，躺著睡了。

我走到外房，撿起那個做了一半的竹籃，繼續開始編竹篾。一細篾彎好穿好，因為對這些早已熟練，所以在做這個的時候通常都會想些其他事情。

教我編竹籃的，是我爺爺。老人家很是嚴厲，還記得在做第一個竹籃的時候，被他用剛劈好的竹條抽了好幾下，說我做東西的姿勢太難看，一點派頭都沒有。

不過是個做籃子的，要什麼派頭呢。我當時梗著脖子就是不聽。

後來才發覺，爺爺坐著的時候，仔細瞧著，確實是有些高人的感覺，和手頭做的什麼東西無關，單單就看那副行雲流水的架勢，就讓我明白爺爺所言的確不假。

想到爺爺，就想到了趙哥。

我和趙哥都是爺爺領養的孩子，他比我大兩歲。只不過，他對讀書很有興趣，而我從來讀不進書。所以趙哥現在能做警察，而我只能做個編竹籃的，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爺爺幾年前去世，那時候趙哥已經去城裡警隊裡工作，後來在醫院門口又撿到了念芝。現在馬路上隨便個小毛孩子見到我這麼個人，都是叫“叔叔好”“叔叔你籃子挺好看”“叔叔你擋著路了”，所以我堅持要念芝叫我“舅舅”，孃舅孃舅，我果然又當娘，又當舅，總算把念芝拉拔到五歲，等明天把這批做好的竹籃賣掉的話，念芝上幼兒園的錢也就存得差不多了。

將近半個月編的小玩意兒都放到兩個大元寶籃裡之後，我才洗臉洗腳上床。到了床上，念芝在睡夢中還往我身邊拱了拱，我笑著把他摟入懷裡，下巴擱他頭頂上，聞著他髮間淡淡的香味，一下子就睡沉了過去。

早晨醒過來的時候，念芝早把胳膊伸到了被子外頭，見我睜眼，小傢伙立馬乖乖地坐好自己開始穿衣服。

“舅舅，我想吃餛飩~”

“好~待會先吃個**蛋，等到了城裡舅舅再去買。”

“可是我不喜歡吃**蛋。”念芝光著腳站在裡床，身子靠在背後的牆上，右腳騰空，正努力地往褲管裡伸，可偏偏嘴嘟得能掛油瓶。

我好不容易忍著沒笑出來：“會餓。”

小傢伙好不容易穿戴整齊後，我們一起到天井裡洗漱。井水溫熱，我擰乾毛巾替念芝擦臉，每次擦到他脖子的時候，小傢伙總是咯咯地身子亂扭。

吃完早飯，弄了點小麥餵了**，然後就帶著念芝向車站走。

從這裡上城，先得走二十來分鐘的路到公交車站，然後半個多小時的公交車車程，就到了。我不怎麼識字，所幸現在公交車上都有阿拉伯數字，那個什麼25路我還是不會上錯車的。

今天天氣不錯，路上微凹的地方有積水，念芝很小心地繞過了它們，我挑著擔跟在他後面，想著大概是今天給他穿了那雙漂亮鞋子的緣故，看他笨拙可愛的模樣，我咬著嘴唇暗笑不已。

上了公車之後，在半路上有好幾個人對竹籃表示很有興趣，除了竹籃，還有筆筒，筷子筒之類的其他小玩意兒，到下車的時候，已經賣掉了一小半。

我帶著念芝走到城裡最大的菜場門口，先在那裡買了碗餛飩讓念芝自己端著，然後又到後門的大街上拿出小凳讓他坐下吃，我在旁邊開始把竹籃筆筒一一排好。

等我弄好蹲在他身旁的時候，念芝弄勺子舀了只餛飩往我嘴邊送來：“舅舅，你也吃麼~”

我笑著吃下：“念芝好乖~舅舅很飽啦，剩下來的念芝要全部消滅掉哦。”

“保證完成任務！”念芝清清脆脆的童音很是好聽，我忍不住湊近親了他額頭一下。

“舅舅，待會我們要去看叔叔麼？”

我也正要和念芝說，就接道：“嗯，我們把**蛋給叔叔送去好不好？”

念芝嘴裡嚼著餛飩：“好，可是叔叔上次不是說讓我們不要再送東西過去麼？”

“叔叔抓壞蛋很累，我們要儘可能地照顧叔叔哦。”

“好吧。”

念芝吃完之後，把碗筷放到不遠處的垃圾桶裡後走回來，一邊走一邊掏出上衣口袋裡的小手帕來擦嘴，儼然一副小大人模樣。

“舅舅，你也坐會麼~”

“好~”我坐下後，拉過念芝，把他放到我大腿上背靠我坐著，一邊和他說話一邊看顧著攤子。

我把下巴輕輕擱在他肩上，問他：“念芝，下半年舅舅送你去上學好不好？”

念芝聽了，反問我：“上學要錢嗎？”

“舅舅已經替你把錢存好了噢~”

懷裡的小傢伙扭了扭身子：“舅舅每天睡那麼晚，是因為要幫念芝存錢嗎？”

我了他腦袋：“是啊，所以念芝上了學之後要認真噢~”

不多會，小東西耷拉著腦袋，悶聲說道：“我聽隔壁李嬸說讀大學會賺很多錢，我想上大學賺錢，可也不想舅舅每天那麼辛苦。”

小傢伙很懂事啊……

我把他摟得更緊些，細細吻了吻他頭頂：“舅舅一點也不辛苦。”

把東西全賣掉之後，我看了看手錶，已經過了十二點。

我有趙哥那裡的鑰匙，想著在外面吃飯不怎麼合算，於是就和念芝在菜場裡買了菜準備到趙哥那裡，順便多做點給趙哥留著。

趙哥的房子離菜場不遠，約莫十來分鐘的路。

上了三樓我掏出鑰匙開了門，被客廳裡的情景驚呆了……

客廳裡很凌亂，沙發上交疊著兩個人影，上面稍強壯一點的是趙哥，可在他身下的明明是個男人……

“趙恆，啊……輕點……嗯……”

那個人似乎還沒有發現異常，可趙哥已經抬頭向門口看來，那時我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立馬彎腰抱起念芝，轉身關門。

一扇門，隔絕了門裡門外兩個世界。

“舅舅，那個被叔叔欺負的人是壞蛋嗎？”

“啊？”

“他一直在叫叔叔輕點，我看他都要哭了，看起來好疼喏~”

“……”我只覺得渾身無力，但也只得點頭：“應該吧……”

“咔噠——”

門開了。

一個男人走了出來，頭也不回的下了樓梯走了。

趙哥站在門口，看了我和念芝一眼：“先進去坐吧。”

“嗯。”我低著頭，抱著念芝拿了扁擔進了客廳。

可是進了客廳，我又打不定主意該坐哪兒。

趙哥關了門，從茶几上拿裡煙點上：“隨便坐。”

我想當時我身體應該很僵硬，□地不讓念芝坐沙發，只是把他放到我腿上坐著。

趙哥在面前的沙發下坐下，吐了口煙，說：“怎麼來也不打個電話呢。”

“上次電話時候你說這幾天會出任務，我怕打擾你。”我眼睛垂下，看著地板。

“啊，可是前天局裡說那個任務暫時取消，所以這幾天並沒什麼事。”

“嗯。”

“叔叔，這是家裡帶來的**蛋哦。”念芝從我腿上扭了下去，把大元寶籃裡的紙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放到茶几上，又說：“舅舅說叔叔抓壞人很辛苦，**蛋是給叔叔補身體的！”

我眼角餘光可以看見趙哥正起身，隨後坐到了我身邊，我身體又開始僵硬了。

而後我聽到趙哥的低笑，他摟著我肩膀說：“小嘉還是那麼貼心，我果然還是最喜歡小嘉了。”

念芝不管這個，他指著地上的菜，聲音裡充滿委屈：“舅舅，念芝好餓~”

我藉機會從趙哥身邊逃開，拎著袋子向廚房走去，身邊還跟著個跟屁蟲。

“舅舅，我要吃魚魚~”

吃飯的時候，還是老樣子，我在忙著給念芝挑刺夾菜，趙哥也仍舊笑著逗著念芝。飯後我洗了碗，把東西收拾好後準備回鄉下，趙哥也仍舊把我們送到公交車站。

我和念芝在車上找了地方坐下，趙哥還是仍舊幫我們把車錢付掉，並囑咐我們路上小心。

可是我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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