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一變,方才還如牛乳粘稠的霧霾,似被一陣平地捲起的強風颳過,轉瞬間退得乾乾淨淨。
他保持著矮身蹲伏的姿勢,和就在他前方的遊酒四目相視,一臉愕然。
“你怎麼……”沒問完就反應了過來,荀策啐了一口,“居然是障眼法。”
搞半天他們一行人在那寬闊的花園裡鬼鬼祟祟處心積慮掩藏了那麼久,竟然跟遊酒他們一樣,不過是在原地繞圈子。
“這什麼狗屁玩意,白瞎人在霧裡轉悠這麼久!”
遊酒掃了一眼他背上昏迷不醒的皇甫謐, “他怎麼昏過去了?”
他紅髮的好友有點心虛:“……被我打的。他剛剛中了邪。”
霧氣散去後,猶如木樁般直直杵在原地的谷曉婕陡然間如夢初醒,發現始終橫亙在面前的那堵看不見的空氣牆已經消失不見。再一轉眼,剛剛好看見遊酒半跪在施言身邊,捧著他的臉龐低頭審視,彷彿方才的接吻與情/事意猶未盡。
而施言衣衫凌亂,眼鏡跌落一旁,指腹、手背和大腿上都是奇怪的液體痕跡。
他被遊酒抬起下巴,逼迫他同他對視,那雙失去鏡片遮掩而格外清亮的眸子裡盡是茫然之色,水霧氤氳;鼻尖泛著不自然的薄紅,嘴唇微腫,咬出了鮮紅血跡。
遊酒喚施言半天喚不回他神智,細細察看,發覺教授瞳孔緊縮,額髮全溼,身體在無意識的發著抖,雙手死死圏抱著自己,不肯放鬆。
他像是全力以赴在跟什麼抗爭,渾身肌肉繃得死緊,咬緊了牙關。
“施言?施言?”他欲再靠近他一些,忽覺腦後生風,敏捷的一偏頭。
谷曉婕一柄小刀從他避開的位置呼的飛過,利刃擦過臉頰,劃出一道血絲。
暴怒道:“你是禽獸嗎?這種地方做這種事??放開他!!”
遊酒扶著施言,不能閃身,哭笑不得:“我什麼事就禽獸了——你剛剛在幻覺中看見了什麼?”
谷曉婕指著他的手指都在抖:“你把他,把他……光天化日,你……”
她說不下去,一張俏臉越來越紅,羞憤交加。
縱然聽見了遊酒說那是幻覺,可方才那些旖旎香豔的場面,可是一幕接一幕活靈活現的展現在了她面前,逼著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親眼目睹一場心跳加速的活春宮,被侵犯的那個還是她曾經朝思暮想的男人!
“為什麼被,被那個的不是你,”谷曉婕跺著腳,恨得想抓住遊酒現場來個五馬分屍,講話也有點結巴。其實現在清醒了回憶過來,小電影某種意義上還挺好看的,畢竟這兩個人顏值都不錯,她也不算太吃虧,可是……
她還是出離憤怒了:“你什麼破技術,讓他那麼難受?!”
遊酒眨了眨眼,從她通紅的臉色和詞不達意的話語中費力的拎出重點,面色頓時精彩紛呈,又為這只是幻覺而暗暗感到有點可惜。
他咳了一聲,低頭去看懷裡的施言:“我技術可沒有你想的那麼差——”
施言忽然緊緊攥住了他衣襟,像個被雷聲嚇壞的孩子,拼命把腦袋往他懷裡縮。
遊酒心裡一軟,輕輕拍撫他後背,哄道:“沒事了,我在這裡,不要害怕。”
他以為輕聲呼喚和安撫他,就能把施言從幻覺裡叫醒過來,然而任憑他如何柔聲哄勸,抱著人輕輕晃動,施言仍然是一副受驚兔子的模樣,把頭紮在他懷中,渾身顫抖。
他把耳朵湊近他唇瓣,施言卻不肯開聲說話,緊緊闔著眼眸,唇色慘白。
他從未見過施言流露出這樣無能為力的神情,彷彿被夢魘鎖住了神智,掙脫不得。
直到這時遊酒才留意到施言腳邊散落一地的針劑和藥水,他的手背上有著好幾處針孔,從下針方向判斷應該是施言自己所為。他是被什麼追趕,害怕到了這種不惜自戕來阻止對方的地步?
遊酒漆黑的眸子漸漸沉暗。
他先前曾經猜測過的事實一點點得到印證,他有充足理由相信自己已經八/九不離十的猜中了施言過去到底經歷過什麼,猜中了他嚴重精神潔癖的根源和癥結所在,而那些陰暗的猜想、模糊的可能性,讓他自己都險險透不過氣來。
他抱著施言的手臂收得更緊,像是想把這個人狠狠揉進懷裡,保護他再不要受到任何不堪的殘害。
如果幼時我就認識你,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欺辱你,你不用再逃避……
他沉聲在他耳邊,一遍遍重複:“都過去了,施言,一切都會好起來。”
那人攥著他衣襟的手指緊得發疼,栗色的碎髮拂在臉側,看起來既軟弱無助,又有些茫然失措的懵懂,但他終於不再發抖得那麼厲害。
另外幾名被各自幻覺困住的小隊成員實際位置和他們同樣離得不遠,濃霧漸散後陸陸續續從幻境中清醒,你看我我看你,滿眼驚駭與恐懼,鎮定了許久,才緩緩朝他們靠過來。
荀策有些懊惱方才一時手快,把皇甫謐劈暈了過去。
現在其他人都清醒了,皇甫謐還人事不省的被他揹著,顯然沒法吃住他那麼重的手勁,不知道醒來會不會大怒著教訓他一頓。不如就這麼揹著他,等到了安全地方再放他下來,誆他是他自己中了招暈厥了過去。
“我們進到門裡去。”
遊酒依舊摟著施言,指了指那扇長滿鏽斑,蜘蛛網裡外結了好幾層的古銅色大門,跟荀策打手勢。
荀策會意,揚手揮了揮,小隊最後的7個人分為左、右、中三路,飛快逼近門邊,彼此交換眼神後,中路一人飛起一腳,踢開了大門,旁路六人分別閃身進入,動作迅捷的把門裡檢查了一遍。
“沒人,安全。”
谷曉婕瞪著遊酒:“你走前面,我盯著你。”
遊酒:“……”
他把施言的揹包拿過來背在自己身上,拾起他滾落一旁的眼鏡,扶著人起身。
問施言:“能不能走?”
施言終於睜開了眼,清明的神色慢慢在面上浮現出來。他和遊酒對視一眼,從後者眼底看到不加掩飾的濃濃憐惜,心底驀然一跳,困難的道:“我方才……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沒有?”
他推開他,試圖自己站穩身體,遊酒眼光閃動了一下,忍住了沒去扶。
他自然的回答他道:“我們剛才因為霧氣裡的陷阱,各自中了魘,但每個人看到的都不一樣,我沒聽見你說的話。你身上有些自己扎出來的傷,我替你止血敷好藥了。”
教授神情銳利的瞟了他一眼,遊酒面色坦蕩,迎著他的目光磊落大方。
施言咬著唇,心想他興許什麼也沒察覺,不幸中的萬幸。
——他決計不想要任何人為了過去的事情同情他,尤其是遊酒。
荀策揹著皇甫謐進了那棟建築,輕聲招呼他們:“快進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