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出人類聽力範圍的低頻率聲波在通道內響了起來,那聲波持續不斷的作用著,一波接連一波灌入正要張嘴咬上皇甫謐的男人耳膜裡,彷彿一種強力膠水黏住了他四肢,荀策的動作頓時僵直在了半空。
皇甫謐遲遲沒感覺到尖利牙齒沒入喉間的痛楚,反而捏撫在他後頸處的指尖收了回去。
他疑惑的睜開眼,看見和自己面對面的荀策,正抬起雙手緊緊捂著自己耳朵,痛苦的皺著眉峰,無聲的張開嘴吶喊著。
他好似聲帶受損般喊不出聲音來,眼眸深處佔據了大半的鮮紅色像翻滾的層雲,瘋狂的在眼底捲動,與另外一小半鎏金的色彩彼此爭奪地盤。
兩種顏色在眼底鬥爭激烈,此起彼伏,忽濃忽淡,看起來比剛才更加陰森可怖。
他下意識就想去攙扶荀策,剛矮下身,就聽見一聲暴喝:“你不要命了?離他遠點!!”
這聲音再是化成灰,皇甫謐也能認得出來。
他保持著伸出手的僵硬姿勢,緩慢迴轉頭,就看見皇甫瑞一身黑色潛水衣,手裡抱著一個擴音器式的形狀可笑的儀器,氣急敗壞的從水池裡爬上岸來。
跟著他爬出水池的,還有另外幾名穿著黑色潛水衣的男人,無一例外手裡都端著高精尖的軍用/熱/兵/器,一個個面無表情。
他們一露面,也不等皇甫瑞再下命令,徑直走到雙手捂著耳朵,已經痛苦的蜷縮到地面的荀策身邊,一邊一個,把他牢牢捆紮起來,像個粽子一般扔到了一邊。
皇甫瑞把手裡的擴音器模樣的玩意扔給一個黑衣人,大步走到他兒子身邊,氣急敗壞的把皇甫謐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對著他兒子又拍又打,像是唯恐他沾惹上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儘管早做了心理準備,當真看見皇甫瑞出現在這經過千辛萬苦、死傷無數才抵達的地下研究中心,摒棄了他平時那副衣冠楚楚、靴淨衣潔的講究模樣,穿了一身滑稽緊身的潛水衣,皇甫謐還是震驚得許久說不出話來。
他任由皇甫瑞拍打了他半天,才忽然回過神,用力拍開他父親的手,聲音嘶啞:“你快救荀策。”說罷就朝被扔在一旁的紅髮男人走去。
他沒走兩步,就被皇甫瑞拉了回來。
他父親強壓著怒氣,聲音聽上去好似還平靜無波,但口吻裡已經多了他平時很少聽見的命令語氣:“跟我走。”
皇甫謐充耳不聞,他眼睛只看著荀策,問:“你把他怎樣了?”
“我把他怎樣了?他被喪屍感染了你看不出來?”
“那你能不能救?”
“……”皇甫瑞簡直要被他氣笑。
他掃了眼地面一地血泊和躺倒在血泊裡財團剩下的幾名隊員,一眼看出其中四名的死因是一槍斃命,輕蔑的冷笑了聲:“沒用的傢伙。”
而另外一名隊員屍首分離,死狀悽慘,再看看荀策雙眸通紅、口齒染血、全身泛白的情況,結合這一路上其實都掌握著的他的行蹤和身體各項資料變化,很容易就能猜測出來發生了什麼事。
皇甫瑞攥著兒子的手又緊了幾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荀策現在很危險,這種超低頻音波只能短暫制住他。你先跟我離開,讓他們處理他。”
“我要跟他在一起。”
他說了一大堆,皇甫謐始終只有這一句話,冷靜得像剛剛生死一線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那幾名黑衣人已經把跌跌撞撞的荀策拎了起來,不僅捆綁了他的手腳,還拿布巾牢牢塞住了他嘴巴,不讓他有任何擺脫束縛傷害他人的機會。皇甫瑞拿來的那個擴音器模樣的儀器就正對著荀策,不間斷的朝他腦子裡輸送著人類聽不見的低頻音波。
紅髮男人努力蜷縮自己身體,像只被主人痛打了一頓的大型犬一般,畏畏縮縮的耷拉下耳朵,低垂的眼眸裡鮮紅的顏色在漸漸減淡,換上猶如塗了一層金色錫箔紙般的空洞茫然的眼神。
他乖得好像全然沒有了自主意識,不論是救人還是傷人,全都沒了概念。
黑衣人聽見皇甫謐這麼說,全都抬頭探詢的看著皇甫瑞。
他們眼底的意思也很明顯,這裡不是久留之地,那個擴音器能制住這個模樣的荀策還不知多久;萬一他失控暴走起來,只怕這裡幾個人加起來都不是這怪物的對手。
皇甫謐這麼大個人了,皇甫瑞怎麼也不可能狠心把他砸暈了帶走,再說那幾個黑衣人都是來嚴防荀策失控的,也不能用來武力挾持自己兒子。
他長長嘆了口氣,生平第一次後悔了自己平時對皇甫謐過於放縱。
他鬆開皇甫謐的手,緩和了語氣,“小謐,你很重兄弟感情,為父知道,也很欣慰。但你要知道,眼前這個人——”
他指了指一臉茫然的紅髮男人,頓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最佳措辭。最後在皇甫謐刀子般的目光盯視下,他笑了起來,緩緩道出,“只不過是新人類研究計劃當中的一個實驗品罷了……他這個人,每個細胞每根汗毛,都是人為設計的產物啊。”
宛如一盆冰水從頭灌到腳,皇甫謐覺得自己好像聽懂了他父親的每個字,又根本無法理解他的真正意思。
他張了張口,聲音飄忽,腦子裡嗡鳴作響,有什麼在他後腦勺劇烈敲動,疼得他雙眼發黑。
“你說……什麼……”
皇甫瑞又嘆了口氣。
他從懷裡抽出一把匕首,朝乖乖不動的荀策走去,一手按住他手臂,另一手拿著匕首尖銳刀尖,在男人右手臂動脈處劃出一道長長創口。
泛著藍光的血立時飈了出來。
皇甫謐心神劇震,脫口而出:“你做什麼!你不要對他……”
他試圖搶身上去,卻被他父親示意旁人緊緊按住了。
皇甫瑞的表情很耐心,就像每一次他給皇甫謐講授人生道理一樣,刀尖比劃著荀策手臂噴湧的血水,諄諄善誘的給兒子上著課:
“他只是一個經過基因編輯的試管嬰兒,無父無母,他關於親生父母的記憶全部是機器給他編造的虛幻資料;他11歲被我收養,從小接受各種最前沿的醫療改造。你所看見的他每一次生病,都是手術、藥物與人體排異反應之間產生的劇烈鬥爭;他身體裡有特殊的靶向追蹤素,他進入特種兵學院,每次戰鬥受損都由我手下的專門醫生看護、治療,再根據每次積累的情況和身體平衡,不斷修正調整他的各項資料。不信你看——”
動脈血飈出的速度開始慢慢放緩,詭異的呈現出一種流動凝滯的現象。
皇甫瑞非常小心的不讓鮮血流在自己身上,用紙巾一點點擦拭乾淨那把割破荀策手臂的匕首,憐惜的道:“這不是癒合了嗎?正常人類,誰能有這種斷尾重生一般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呢?”
皇甫謐眼睛死死盯著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