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陽逸一走進包間，就直接點了一首浪漫得膩人的老情歌。

方陽逸的歌喉算不上多動聽，但他卻唱得很認真。唐黎其實心裡想著一會該不該回店裡看一眼，就一時沒太專心聽，但也配合地鼓掌。

一首歌唱完，方陽逸舉起桌面上的酒瓶就猛灌了幾大口，打了個酒嗝，迷糊地看著唐黎。

“黎哥，我明天就回學校了。”

唐黎才回過神，慢慢地點了點頭，應道：“……好。吃過中飯再走吧？”

方陽逸搖了搖頭，只小聲地說：“這幾天打擾了。”

“沒有，”唐黎笑了笑，“過些日子我會去看看師傅的。”

方陽逸直直地站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唐黎好了好一會，突然大步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唐黎身邊，故作瀟灑地說：

“那我走之前，黎哥……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嗯。”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店裡來了幾個鬧事的醉鬼。當時對面好幾個大漢，你毫不猶豫地大打出手，真的挺帥的。”

唐黎笑了笑。

“後來你就留在店裡了。我發現黎哥你雖然打架很生猛，但平時日子裡還是斯斯文文的。我爸一直誇你細心，說你其實心地很善良，還很求上進，不像我……我高中都是混過去的，最後才勉強考了個三本。”方陽逸陷入了回憶裡，眼神變得迷離，“黎哥，我特別愛和你待在一起。以前我做錯事爸總罰我禁閉，可我其實都是故意的，因為這樣你就會幫我泡茶，還願意陪我聊聊天。我那時候一直以為我們是一樣的，我以為，你和我抱著一樣的感覺……”

“後來我知道了你哥的事，我這才明白了為什麼你總是不願意多看我一眼，說話也是點到為止。”

方陽逸的語速慢慢放緩，他認真地凝視著唐黎的雙眸，“黎哥，我其實全都知道，因為我一直關注著你。但是現在我想聽你親口說……”

唐黎漸漸忘記了呼吸。

方陽逸深呼吸一下，一字一頓地平靜問道：

“黎哥，我想問你的是……其實你喜歡上了你哥，對嗎？”

那一瞬間，唐黎腦海裡劃過了很多幕很多幕的場景。有姜燁、也有方陽逸。他的腦子裡很亂，呼吸彷彿也要被一把火點著了一樣焦灼。

這是別人第一次這樣直白地撕開了他所有表皮，把他的真心血淋淋地剖開示眾。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一樣窘迫的感覺讓人羞憤，可同樣令人無法反駁。

唐黎一下慌了手腳。像是深海里溺死的鳥，淚水一點一點地堵住了喉嚨，鼻子也變得酸澀了起來。他的眼前再次浮現了姜燁的臉龐，那個肯為他站出來趕跑小流氓的勇敢背影、那個耐心地牽著他長大又教會他如何去愛的小老師、那個把他帶回家哭著說很想他的脆弱男人、那個把他永遠當成孩子，深夜鑽進他被窩哄他開心的哥哥——

“是。”

唐黎的氣息有些顫抖，緩緩地吐出了這個字。

原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身心早已再也離不開了那個人，他的一蹙一笑都輕易牽動著他的心……在小時候，他們把這種感情叫做“兄弟情誼”。而現在，或許單純朦朧的感情早已開始變質……或許友誼是什麼時候變成愛戀的並不重要，因為唐黎自懂事以來，他的雙眸就從來沒有離開過姜燁。

因為他愛上了自己的哥哥。

方陽逸愣了好幾秒，然後嘴角漸漸上揚，牽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所以……七夕節那天，其實最後你還是和他一起去過了，對不對？”

唐黎沒說話，方陽逸就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

沉默了不知道多長的時間，KTV的點歌機自動迴圈，房間裡籠罩著壓抑的點播女音，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鹹溼味。

半晌，方陽逸拉起嘴角苦笑了一下，然後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嗯，我知道了。黎哥，我們先回家吧。”

晚餐吃得有些壓抑。

方陽逸借住在家裡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很積極地表現自己，在家吃飯時都會主動地要求做幾個拿手好菜。但今天的情況不太一樣，方陽逸待在房間裡看小說，唐黎則圍著圍裙在廚房裡忙得滿頭大汗，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唐代荷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個細節，但她沒有多問。姜紹輝也注意到了，但他只說也許是兩個孩子鬧了點小不和，不是什麼大事。

三菜一湯，餐桌上四個人依舊互相夾著菜，一片和諧的景象。狗狗山羊趴在一旁的沙發墊子上，偶爾循著香味走過來蹭蹭姜紹輝的拖鞋，討幾塊大骨頭吃。

吃完晚餐以後，唐黎收拾了碗筷，方陽逸就在客廳逗狗玩。山羊和他玩了一會球和玩具，就累得直哼哼，躺在沙發上不動了。唐黎解釋說：“山羊年紀大了，不怎麼好動。”

方陽逸“哦”了一聲，點點頭，起身：“那我先回隔壁了。”

唐黎說好，方陽逸就轉身走了。留下唐黎、唐代荷和姜紹輝，還有客廳裡斷斷續續的電視聲音。

唐代荷拿起遙控器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了些，又把唐黎叫到身邊，悄悄問他：“小方這孩子怎麼了？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嗎？”

唐黎笑了笑，不置可否，唐代荷就又說：“看得出來小方這孩子挺親你的。店裡裝修的這段時間，他也沒少出力。還有這些日子也是。唐黎，如果兩個朋友間有什麼小矛盾、小摩擦，都是正常的，要好好地一起溝通解決哦。”

唐黎知道唐媽媽是在關心他，擔心他處理不好人際關係。唐黎心裡暖暖的，點頭應道：“嗯。我有分寸的，媽。沒什麼大事，您不用擔心。”

唐代荷這才放下了心來，望著唐黎笑了笑。

他和方陽逸之間，確實沒什麼大事。

只不過……有一點手足無措。

他今天才剛向方陽逸承認了自己的秘密，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和決心。現在，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方陽逸才好了。

況且，方陽逸似乎也有些失措。對待自己的態度，好像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咳，”影片裡，姜燁的神色有幾分不自然，“那個……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嗯？”唐黎正在恍神，這會眼睛裡寫滿了迷茫，下意識地否定了，“沒、沒有……”

姜燁看他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默默地在心裡嘆了口氣。

唐黎倒是真的晚上一回到家就給他打了電話，但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結合中午臨走前方陽逸那小子神神秘秘的一番發言，姜燁心裡難免有些顧慮。

但是算了，還是不強求吧。如果唐黎願意跟自己說的話……他會主動開口的。

“方陽逸回去了麼？”姜燁換了一個話題。

“還沒有，”唐黎又補充了一句，“明天中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