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像是提著什麼沉重的責任,他跟隨著造夢生往外一看,果然來了軍隊,隊伍訓練有素,悄無聲息的站在花海之外,為首的將軍似乎與造夢生相識,見著他從月下緩緩踏步而來,半分沒叫人麻煩,竟流露出悽苦之色,嘴唇動了半晌,低聲道:“大將軍!我奉旨而來,你……”
瞧他的神情,似是想說為何不走,為何要現身,為何還留在此處。
分明是他奉命前來抓人,可看他的模樣,卻好似希望造夢生不要出現。
商時景在後頭打燈,十分好奇。
“你近些年來也不容易,我不希望你為難。”造夢生緩緩道,“你抓我回去,便可有個交代了。”
那將軍長嘆一聲,揮了揮手,慘然道:“還請您出來,這瑤芳花海,我們無人敢進。”
造夢生點了點頭,往外走去,快到邊界時,他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商時景道:“我這寒舍,便有勞小友了。”
商時景冷眼旁觀,他縱然不解迷惘,可卻無意也無力插手,便點了點頭,答應這自己唯一能夠做到的事,輕聲道:“我記得的。”
訓練有素的將士魚貫而出,將造夢生捆綁了起來,這一支隊伍猶如來時般無影,去時同樣無蹤。
孟章君醒得比巫琅要早,他看著似是做了個好夢,心滿意足,面色紅潤,商時景坐在欄杆上遠遠看著他從花海里爬起身來,對著自己揮了揮手,然後好似做夢般的一拍腦殼,震驚道:“奇了,是我瞎了眼還是蒙了心,最先醒的居然是你?”
“是我。”商時景緩緩道,“巫琅要找的人就在屋中。”
孟章君點了點頭,大意是知道,可很快又回過神來,瞪圓了眼睛,大喝道:“你手裡是什麼東西!”
“造夢生的燈籠。”商時景提了提手中之物,平淡道,“怎麼?”
“他人呢?!”
商時景眨了眨眼睛,倒沒在意孟章君的口吻,平靜道:“半夜有人來,他走了。”
孟章君看起來像是要窒息,拼命喘了好幾口氣,連話都來不及說,轉身就直接往外衝,身形如電帶風,瞬間就瞧不見影蹤了。看來他知曉造夢生的所在也並非巧合,不過總歸都跟商時景無關,他來南蠻只是為了找回詹知息,完成跟南霽雪的合作,不會多生事端。
畢竟他不多事,就已經夠多事情了。
巫琅還在幻境之中,商時景將燈籠擱在一旁,跳進花海之中去找尋他的蹤影,與絕大多數人不同,巫琅在幻境之中的面容並不是歡喜,而是微微蹙著眉,似是看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商時景站在他身邊,微微躬身去打量熟睡的巫琅,怎麼瞧怎麼好看,好像沒有什麼不完美的地方,就連蹙眉都顯得賞心悅目。
他低下頭,正對上巫琅幽幽發沉的目光,在月光之下,宛如陌生人一般。
商時景心中一跳,下意識退了一步,分明知道巫琅此刻看不見,卻仍是感覺到一陣恐懼,他定了定心神,故作冷靜的問道:“你夢見了什麼?”
“一隻兔子。”巫琅似是還在恍惚,他若有所思,卻很快恢復了往日的溫文儒雅,溫聲道,“商先生,五弟可在此處?”
“他在。”
一隻兔子?
商時景有些摸不著頭腦,只伸出手來拉巫琅一把。
入手冰涼,巫琅握著商時景的手,忽然感覺到了寒意一陣涼入心肺,他想起了許多年前自己心軟放過的那隻幼兔,因為自己從沒養過什麼生命,那兔子愛吃什麼,他就給什麼,即便多吃瓜果,他也從不在意,任由它自己品嚐。
直到幼兔貪食,將自己活生生撐死。
他在幻境裡看見兔子一直吃著吃著,自己回來的那一日,它目光柔軟的看著自己,並未毫無氣息的死去。
商先生就坐在後方,一手摸著兔子,冷冰冰的責怪他胡亂餵養。
只是巫琅記得死在自己手裡的每條生命,他本可早早醒來,只是忍不住貪看商先生□□自己的模樣,直到霽雪所說的那些話在腦海之中響起。
若是有一日,商先生也如那兔子一般……
巫琅瞧了瞧自己的掌心,忽然覺得悵惘。
作者有話要說:怎麼都九十二章了。
第九十三章
造夢生走了, 孟章君跑了。
詹知息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打算做夢到天長地久, 絲毫不顧活人的心思跟想法,巫琅坐在床邊摸了摸五弟的手,忽然垂下臉來, 低聲道:“商先生, 這都是我的過錯。”
他大概是實在太難過了,連身旁站著的是什麼人都不在乎。
戀愛是詹知息自己要談的,坑是尚時鏡去挖的, 就算把相關人物從北一泓數到南霽雪,也八竿子打不著巫琅頭上,唯一的聯絡就是他們倆是結義兄弟,可也沒見同為兄長的張霄這麼大包大攬, 恨不得把黑鍋全揹回家去。
無論商時景多麼清楚巫琅的強大, 可是他這會兒看著這個男人, 只感覺到了無助跟悲傷, 如果他們兩人更親密一些, 也許商時景會說些溫柔寬慰的話, 可是他知道按照二人此刻的關係多少有些不合時宜,之前突兀的摸臉舉動尚可解釋, 可是眼下詹知息的情況如此,他不該多說什麼。
而且商時景想:我也的確該離著巫琅遠一點了。
畢竟商時景不該知道詹知息沉溺瑤芳花的來龍去脈,更不該知道春雲六絕的陳年往事,他只不過是與南霽雪合作, 承她的情,來幫巫琅尋找詹知息而已。
事情水到渠成,他就不該做多餘的事了。
於是商時景想了想,他說:哦。
冷淡得很有商先生本人的風格,卻木訥無趣的不像是個能與尚時鏡一較高低的智者,這個回答讓巫琅一時間竟忘卻悲苦,無端想要發笑起來。他伸出手去摸了摸詹知息的頭,春雲六絕結拜時都已闖下不小的名號,可是巫琅與他們初相遇時,大多卻還都有些少年意氣。
人家說長兄如父,並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有個三弟叫做尚時鏡,正巧與先生名字相似,他是個讀書人,說話總是帶點玄機,真真假假的,有時候會很討人嫌,可有時候,大家又都賴他出點主意。”巫琅輕輕嘆了口氣道,“他身體很弱,最初那十年,霽雪與徐來總是東奔西跑去尋靈丹妙藥為他延壽,後來他自己慢慢的,也就不怎麼需要我們麻煩了。”
早有預料,南霽雪當然會把名字告訴巫琅了。
商時景面無表情。
“也許許多感情,許多事情,都是從互不需要開始變淡,是我毫無預警,不知道感情是會淡也會散的東西。”巫琅苦笑著去碰了碰詹知息的手腕,劍客的手腕本該有力而柔韌,可是詹知息瘦得幾乎脫了形,只能摸到幾節骨頭,薄薄的面板包著,他低聲道,“麻煩麻煩,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