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西班牙與葡萄牙開戰,互相封鎖,均不讓對方船隻到達墨加西亞收白銀,因此歐羅巴自己白銀也驟縮。最關鍵是,如今氣候反常,冬天大寒夏天大旱,大晏諸多地方顆粒無收,實際歐羅巴也是一樣,他們的農耕,大約本要比大晏艱難。吃不上飯了,大晏的茶葉絲綢和瓷器,又有什麼用呢。”
李奉恕道:“滿朝文武,從來沒人講過這些。”
陳冬儲漠然。鄭公的海圖日誌都被燒了,只說是勞民傷財,鄭公下西洋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驕奢淫逸罷了。說這些幹什麼?說這些有啥用?
李奉恕拍拍陳冬儲的肩,起身告辭。陳冬儲的話不知道準備了多久。李奉恕不討厭有心機的人,聰明人應該人人都愛,尤其忠心的聰明人。
第二天,攝政王正式召見駙馬陳冬儲。
第13章
公主府的大承奉一聽攝政王召見陳冬儲,當時就昏過去了。
大晏的駙馬啥也算不上,小家小戶出來的,甚至都不能有官職。公主們從小養在深宮規矩禮儀都教傻了,遇事搬出“規矩”來完全不會反抗。一般陪公主出嫁的奴婢都是肥差,特別是管家婆奶孃和大承奉。公主想見丈夫,不賄賂奶孃和大承奉門都沒有。給錢了,見自己丈夫是天經地義,不給錢那就是淫賤。本來大承奉和管家婆心裡就不痛快,因為壽陽公主的大姊和政公主二姊綏安公主當年出嫁賄賂宮人使的銀子都上萬,壽陽公主才不過用了兩千。區區兩千壽陽公主和駙馬還日日相見。管家婆不是沒進宮告壽陽白日宣淫不守女誡,劉太妃曾經把壽陽叫過去當中責罵,完全不起作用,這位公主的臉皮似乎就是格外厚。這口鬱氣就是出不來,久而久之發酵成了往死裡打駙馬的由頭。
打了兩頓,壽陽公主直接拎著棍子殺出重圍進宮去。皇宮來人說皇帝想姑婆,壽陽公主得伴駕幾天。
全完了。
管家婆太肥都沒抬她的,就讓她在公主府門口自然醒。管家婆坐在公主府門口撒潑,大罵公主為了男人就忘了自己奶她的恩情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承奉腦門上蓋著手巾衝出來叫幾個抬轎子的轎伕把管家婆死拖活拖拖回府,大門一關就吼她愚不可及,攝政王隨便召見過誰沒?陳冬儲和壽陽必然去告狀了,本來和公主的關係不是不可挽回,她撒潑給誰看?
管家婆淫威使慣了,揮手就給了大承奉一個耳刮子。大承奉一挽袖子,一個老宮人一個老太監就撕虜上了。
其實陳冬儲根本就沒提這茬。當天晚上在書房,皇帝和攝政王召人近前奏事。吏戶禮兵刑工,大家排隊。陳冬儲站得離著老遠呢。
吏部要統籌明年京察,禮部在說大年下京城大朝會籌備,兵部報告募兵需要錢,工部說黃河河工吃緊,冬天結冰明年開春有決堤之慮。
總之,要錢。
陳冬儲感慨了一下,皇帝攝政王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最後是戶部報毛賬,一筆一筆。陳冬儲後面的人發現他忽然放下手,右手手指在袖子裡一勾一勾的,口中還唸唸有詞。
戶部報完毛帳,陳冬儲忽然冒了一句:“錯了。”
旁邊有人呵斥:“放肆!”
李奉恕早就發現陳冬儲在那兒唸經,饒有興味問:“什麼錯了?”
陳冬儲出列,長揖一下:“回稟攝政王殿下,銀子錯了。”
李奉恕一根手指在下唇摩挲:“哦?”
陳冬儲恭敬道:“說來也算不得錯。本就是毛帳,各處款項彙總不全。湖南一地,收鈔銀五千七百五九兩五錢六分六釐零,本色以折色計兩百五十萬八千九百六十兩三千四分三釐零,按以往成例,二十之一入太倉,其中車船入庫所耗條目均已列出,折去此款。太倉所納舊收每年以各地新收增長之比反補,剛才所報未曾列出此項。依方才所報,湖南鈔銀比去年損一百九十兩四錢三分,本色高出六千一十二兩九錢五分二釐零,兩項相折,太倉應反補去年舊收利三分七毫一絲七忽……”
攝政王覺得自己跟鴨子聽打雷似的。
不光他,撇掉奶皇帝,其他大臣對“帳”的概念也就是每年賺了多少兩虧了多少兩,大致一個數。
李奉恕道:“戶部的黃侍郎,他說得可有道理?”
黃彥清有點不服,笑道:“我戶部十幾個賬房算了九天,竟不比陳駙馬在朝堂上隨口一說了。”
陳冬儲亦微笑:“黃侍郎莫要生氣,對於帳務,我有些心得,並非隨口一說。”
黃彥清道:“陳駙馬誇口的本事倒是不錯。”
陳冬儲道:“我是不是誇口,黃侍郎回去命人算算便知。”
攝政王沒有勸和的意思,對皇帝道:“陛下,臣借宮中主帳用用?”
皇帝沒有反對。宮裡的主帳一共七個,全都叫來專門算剛才陳冬儲所說錯處。半個時辰算出來,和陳冬儲所說分毫不差。
李奉恕挑眉道:“不知道陳駙馬有如此專精。”
陳冬儲道:“專精不敢,家中一直希望我讀書上進,哪知我一看詩詞就要頭痛,文章也只能寫得齊整不至讓人笑掉大牙。只是一看各個數字加減乘除倒精神,實在是有負家人所期。”
李奉恕的手指在寶座扶手上掄著一點,馬上道:“我對著數算一事頗有興趣,你不妨到我府上去指點一二。”
陳冬儲一揖:“殿下言重,卑職不敢有託詞。”
戶部毛帳回去重做,李奉恕立馬把陳冬儲抓進魯王府。王修扔了本魯王府的家帳給他看,陳冬儲一手豎著賬冊,一手放在案上,輕微撥動,口中嘰裡咕嚕低聲念著。
“你看到沒,駙馬在打算盤。”王修低聲道。
李奉恕點點頭。
厚厚一本賬,陳冬儲一目十行,三息算翻一頁,一杯茶的功夫全部算完,在紙上寫了收受動支結餘等等,拿給王修。王修一看,和賬房說得一模一樣。
陳冬儲道:“殿下府上賬房不錯,條條清明也並沒有做手腳。”
王修心說那是你不看誰管的。
李奉恕道:“賬目一條一條都列出,也會做手腳?”
陳冬儲道:“有經驗的老賬房,昧東家的錢,也不是不可能。”頓了頓,“卑職知道殿下是想聽聽泰西與大東洋西海岸的見聞。其實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殿下莫怪,我是一看詩詞就頭痛,文章也是咬著牙唸的,泰西文字半通不通,我哥從小跟著我爹到處跑,精通歐羅巴數國語言,心思廣,眼界寬,他跟殿下講講見聞,必是比我這笨嘴笨舌的強。”
王修看李奉恕一眼,笑了一下。
這兄弟倒是真情深。
李奉恕道:“召進京也不是不可以,那也得講得精彩。”
陳冬儲一揖。
召令下達廣州,陳春耘立即動身,日夜兼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