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放下碗筷,提起自己的規劃,“我的導師很好。我跟著他讀完博士,差不多也二十六七歲了。我想在一線城市的三甲醫院工作,從一助做到主刀醫生,再有一個,就是跟女朋友結婚。”
“你這麼小就想結婚?”母親打斷趙雲深的話。
此前,趙雲深提起女朋友,都是含糊地一帶而過。而今天,他詳細地介紹許星辰:“我女朋友跟我同歲,比我小五個月,是我們學校會計系的學生。她的性格很不錯。我爸以前就跟我說,處物件能不能長遠,就看性格好不好。”
說著,他隨手拿起一件外套,揣上鑰匙和手機:“她最近過得不順,我想去她家裡找她。我帶了鑰匙,你們要是困,就先睡吧,別等我。”
父母還沒回應,趙雲深已經離開。
趙雲深忘記帶傘。出門不久,天空降下一場小雪。他頂風冒雪,低頭朝前走,坐公交車來到了許星辰的家門口。
單元門的樓下空無一人。左右兩側,只有兩株細瘦的樹苗,趙雲深半倚著牆,撥打許星辰的號碼,還是沒人接。他感到煩躁又睏倦。
從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他在飛機上輾轉難眠,火車上又吵得要死,根本睡不了覺。他其實應該回家躺倒。可他偏要見到許星辰。她不理睬他,他乾脆上樓,按響了門鈴。
幾秒鐘後,門開了。
許星辰驚訝地望著他。
“趙雲深?”她叫他的名字。
趙雲深捏緊手機:“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許星辰往後退了一步。她今天又是一個人在家。趙雲深猜到了這一點,徑直走入客廳,“砰”的一聲反手關緊房門。他被撲面而來的溫暖氣息包圍,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抱她一下。
她卻說:“我姑姑住院了。”
趙雲深立刻問:“良性腫瘤還是惡性腫瘤?”
許星辰交握雙手:“良性的。”
趙雲深鬆了一口氣:“做完手術,要聽醫生的話,多休息。”
趙雲深起初還擔心,許星辰會將他趕出門。事實證明,許星辰的態度毫無改變。她給他倒了一杯熱水,還找來一雙棉絨的男士拖鞋。
許星辰告訴他實情:“四天前,我姑姑在市醫院做過了手術,這幾天就是住院休養。我每天早中晚都坐車去醫院,給她送飯。我和輔導員請了假,推遲半個月去上學……”
她半垂著頭,髮絲遮擋了側臉,顯得格外乖巧懂事:“我待在家裡,照顧姑姑。”
趙雲深脫下外套——衣服上沾著雪水,他不想弄髒別人家的地板,就把衣服堆在了鞋櫃邊。他裡面只穿了一件單薄毛衣,雙手似乎凍得通紅。
許星辰一時心疼,又把他領進衛生間,用熱水給他洗手。
這時,他說:“我幫你分擔吧。每天早晨和晚上,我去送飯。”
許星辰動作僵硬:“不用了。”
她拿起橡皮筋,將頭髮紮成馬尾辮:“我在學著成長,變得成熟,不會哭哭啼啼惹你煩。”
趙雲深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帶水,水滴滑落,起初是熱的,後來就冷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語速更快地說:“我真沒覺得你煩。”
許星辰遞給他一條毛巾。
她迎朝著光線,眸底有他的影子,也有紅色血絲。
她的雙眼還是很好看,漆黑而明亮,讓人聯想到純良無害的小兔子。她浸在澄澈的燈光中,每眨一下眼,都像是指導他的心臟瓣膜正常開合。
趙雲深撫上她的臉頰:“我今晚不回家了,我陪你過夜。”
他輕吻她的嘴唇。他的雙手尚未完全回暖,帶來的接觸又涼又熱。
許星辰興致不足地迴應他。沒過一會兒,她說:廚房還在熬粥,我要去看看。她往旁邊挪了一步,腦袋“砰咚”一下撞上門框。她竟然在自家的洗手間矇頭轉向。
趙雲深驚奇道:“你學會了熬粥?”
“嗯吶,”許星辰留給他一個背影,“姑姑住院這幾天,我會做好多菜了。”
趙雲深跟去廚房,給許星辰打下手。他高中和別的女孩子早戀,並未獲得多少戀愛經驗,一來是因為當時歲數小,懵懵懂懂不認真,二來是因為他很犯渾,受不了女生的作鬧。
他不得不承認,他認識許多女孩子,沒有誰的脾氣比許星辰更好。
她非常溫柔,體貼懂事,善解人意。
她開啟木櫃,取出一盒綠豆,泡在涼水中,自言自語道:“明天再熬一鍋綠豆粥。”
趙雲深問她:“你姑姑的主治醫生講了飲食忌口麼?”
“講啦,”許星辰抱著玻璃盒,“我都記在了本子上。”
趙雲深拿起一袋東北木耳,又問:“你姑姑今年多少歲?”
許星辰如實說:“我出生的時候,我姑姑三十七歲。她比我爸爸大十歲。我今年二十歲,姑姑五十七歲了……她本來五十五歲就該退休,為了我,她向單位申請延長了四年工期。”
趙雲深第一次聽聞這種做法:“能延長麼?”
許星辰透露道:“他們公司管理很鬆,老闆同意了。”
趙雲深嘆氣:“感謝她把你養到這麼大。咱們以後辦婚禮,我多給她敬幾杯酒,她就是我的丈母孃。”
自來水沖刷著綠豆,許星辰抿了抿嘴:“什麼辦婚禮……”
趙雲深不允許她提出質疑:“你畢業了我們就辦婚禮吧,還能請同學和導師來參加。男人的法定結婚年齡是二十二歲,我再等個兩年,沒事的,我們都談了兩年了。”
他太困了,看不清水池在哪裡。
他聲調漸低,靜坐在一張板凳上。
許星辰呢喃道:“嘿,你是在求婚嗎?我沒聽說過有誰像你這樣求婚的,我也沒在電視劇裡看過。”她切開一塊土豆,刀片劃傷了手指,血滴出來,濺在菜板上。
無人迴應。
她扭頭,才發現趙雲深……大概睡著了。
許星辰洗乾淨雙手,輕輕推了推他:“趙雲深?”
趙雲深睜開雙眼,看著她。
她不確定他是悠悠轉醒,還是一直在聽她講話。
他懶散隨和的樣子,讓她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那本《希臘神話》上的美少年插圖。她還將人物剪出來,貼在粉紅色的愛心筆記本中,這一切的行徑都令她感到羞恥,剛剛割破的手指都不覺得痛了。
趙雲深問她:“你為什麼把我跟別人比較?難道你聽過別的男人求婚?誰啊,膽子挺大,敢用求婚調戲你?”
許星辰連忙說:“沒有,我沒有。”
趙雲深略微伸直一條長腿:“那行吧,你總叫我趙雲深,聽起來很奇怪。別人也這麼叫我,你跟他們區別不大……”
許星辰換了個稱謂:“阿雲?阿深?深深?”
趙雲深皺眉:“不是,我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