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幾眼。
當然這回也和往常一樣,被紀嘉奕發現了。
紀嘉奕走了過去,錢餘聽見周圍兩個人竊竊私語,眾人已經發現了規律,在劇組的幾個演員裡,宋亦上最糊,咖位最低,但最不怕死,甚至敢直接用眼神頂撞紀嘉奕,她們站在不遠的地方瘋狂讀唇語:“他們在說什麼啊?感覺在對罵的樣子。”
錢餘:“……”
這邊,紀嘉奕插著兜兒居高臨下地看宋亦上,宋亦上移開了視線,他以前知道怎麼讓自己看上去乖巧而溫順,他太會做這樣的事情,知道自己以什麼樣的嘴角弧度笑起來最好看最甜,知道怎麼裝乖巧哄那些年紀比自己大的粉絲們開心。但是現在,他每天臉上只剩一副很拽很酷吊炸天的表情。
紀嘉奕昨天數落完他之後,又給他送來了粥,別的過分的舉動沒有,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事兒一件都沒發生,宋亦上心裡的線頭纏成一團糟,事情的發展很好,但總是和他想的不一樣。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於是他朝紀嘉奕晃了晃手裡的劇本:“接下來的戲該怎麼演我想聽聽導演的意見,猜心太難了。”
紀嘉奕突然問他:“你看過我拍的電影嗎?”
宋亦上:“當然,名聲響噹噹的《假畫》誰沒看過?”
“別的呢?”紀嘉奕又問。
宋亦上明顯換了個臉色:“別的……看過一點。”
紀嘉奕的眼睛在他臉上梭巡了一圈,這個表情配上這句話,看過一點,幾乎就等同於沒看過了。
“你如果看過很多我拍的東西,就會知道我想要什麼了,你拍的東西我都看過,所以我知道演戲的習慣。”
自己拍的東西紀嘉奕都看過?那些幼稚的、狗血的雷劇,他竟然都看過?
宋亦上撇了撇嘴。
宋亦上正尷尬著,美術指導過來找紀嘉奕,說有個道具出現了問題,讓他過去看一下,紀嘉奕臨走前告訴宋亦上:“一會兒你先自己發揮,視效果做選擇。”
宋亦上重新拿出劇本,打算繼續鑽研,看見錢餘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拿著手機來回踱步,他朝錢餘吹了聲口哨,把他喊了過來:“怎麼了?憂心忡忡的,過來看看帥哥淨化一下心情。”
錢餘苦大仇深、欲言又止的樣子讓宋亦上忽然不安起來,他把身子坐直了些,卻開著玩笑:“怎麼了這是?難道是我的黑粉也紛紛消失不營業讓你閒著了?”
錢餘把手一攤:“不是,是哥哥的一個大站爬牆解散了,那個站子你肯定耳熟,你入行六年,它也陪了你六年。”
宋亦上上一秒心情還不錯,下一秒只覺胸腔發緊,縹緲的意識浮在空中,不解和悲傷像漫天大雪覆在他身上,冷意貼在面板上,滲進血肉,數不清的凌晨和黎明在腦海裡迭代交錯,記錄了六年來所有的暗夜、暖日、悲歌、榮耀和花路。
星路坎坷,荊棘叢生,但他一直覺得這一路不辛苦,是因為有人堅定不移地陪著他。陪他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現在,陪他成長,陪他看花看海看山看世界。
“其實脫粉吧,還好,牆頭是最近剛起來的小鮮肉,最近他風頭正盛,今年是他的大爆年,拍的電視劇前後腳上星播出,收視率破錶,業內評價正面積極,各方面吊打同期大部分IP劇,圈了好多粉,但是粉上了新人,看舊人總是不順眼了,有粉絲扒出來站姐回踩過,真假現在還不清楚。”錢餘索性全說了出來,一吐為快。
宋亦上把頭靠在椅背上,輕輕撥出一口氣。
在這個圈子裡就是這樣,今天為你亮起燈海、伴你加冕稱王的人,明天說不定就去護別的小哥哥周全安樂、為他們歡呼吶喊了,今天為你患得患失,明天也會為別人喜怒無常,再正常不過了。
她們為你輪博,為你點贊,為你控評,為你在爭取舞臺和資源時有底氣而熬夜做資料,為你打榜,為你投票,為你貢獻票房,為你取悅節目組,為你熱忱,為你瘋狂,為你買雜誌,為你買代言,為你在意各種播放量、點選量,為你在網上和黑子撕逼對罵……但這些為你做所有所有這些事的人,也可能有一天,突然就不愛你了。
圈子裡新人輩出,最不缺好看的人,風雲劇變往往只在一瞬。
這些宋亦上都理解,可他就是心理不舒服。
情緒沒來得及好好消化便要猝不及防趕下一場戲了,宋亦上把難過壓在心裡,儘量不去想方才的事,妥善偽裝了煩亂的心緒,如果自己表現的再差,那想要離開自己的人會更多吧?
他天生好強,不服輸的性子在骨血里根深蒂固,把低落的情緒轉化成想要被人認可的動力,於是接下來的拍攝格外賣力,一天的拍攝結束時,臉分明冷的,但上面為了表演綻開的笑容卻比平常更甜。
他記得紀嘉奕告訴過他,在鏡頭面前,他從來都不是宋亦上。
第13章
大粉爬牆,站子關閉,還有紀嘉奕的不理不睬都讓這個夜晚變得太不可愛了,宋亦上洗完澡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身體是乏的,他是想睡的,卻又睡不著。
明明已經很困了。
在床上躺著是折磨,於是宋亦上穿上睡衣,開啟房間的門走了出去,在他們所住酒店的這一層有一個小小的休息區,大晚上那裡沒有一個人,宋亦上走了過去,開啟窗戶,趴在窗臺上看夜景。
今晚天空很黑,像鋪了層層疊疊光亮的鴉羽,黑滔滔的。
影視基地周圍沒有碩大的建築群,也沒有通明的燈火,月光灑下,外物的輪廓都是清凌凌的。
窗臺很寬,宋亦上索性坐了上去,靠在牆壁上偏過頭看著。
他自認為已經不在乎外界的謾罵和詆譭,對自己當前的境遇也理解,但是冷不丁聽到一群一直陪伴的人離開的時候,心裡仍像把酸甜苦辣鹹挨個嚐了一遍,到最後嘗不出滋味兒。
宋亦上雙手搭在膝蓋上,坐姿散漫而隨意,他伸手把窗戶拉出條縫兒,夜晚清涼的空氣漫了進來。
星星像被上帝隨手一揮扔下的碎鑽,一把全嵌進了黑空裡,晶瑩通亮。
宋亦上痴迷地仰起了頭。
在所有的星子裡,曾經他是最亮的一顆,耀眼奪目,獨一無二。
他伸手又把窗戶往外拉了拉,人卻忽而像失去了重力般被人從窗臺上攔腰抱了下來。
倉惶中,宋亦上聞到一股冷冽的、帶有金屬冰感的香水氣息,這種味道和突然被人抱走的感覺讓他無來由的心生出一股熟悉感,彷彿似曾相識,彷彿如遇故人,腦中風行水上般閃過很多畫面,斑斕的,黑白的,靜止的,運動的,曾經一定有過一個類似的畫面,可是他卻一直尋不到這個鏡頭的來源。
離開窗臺,對方很快把他放了下來,雙腳著地,重新迴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