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晴好,鑑靈山南側千萬樹梨花壓枝欲低,半山如落雪,吸引不少遊人前來觀賞。每到梨花開時,文華大學都會變成文華市最大的人民公園,學校不得已限制了每日進入校園的遊客數量。
陸夕寒看著依舊熙攘的人群,有些苦惱,他往梨林深處走去,看到不少笛簫協會和秋棠詩社的成員在辦梨園詩會,女生們穿著單薄飄逸的漢服,或吹笛,或撫琴,或吟詩,或寫字,於落英繽紛中一派古香古色。
陸夕寒心想這是個好機會,在獲得他們的允許後,他給不少漢裝女子拍了照片,道謝後,他一個人沿著花下小徑漫無目的地走著,回看單反裡已經拍好的照片,覺得這組照片應該分數不錯。
他低著頭走,無心看路,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重心不穩一下子朝一旁倒去,他心裡著急相機,把單反牢牢護在懷裡,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跤。
撞倒他的人是一個遊客,忙把他扶了起來,連聲道歉,他檢查了下單反,沒有問題,便擺擺手說沒事,讓那遊客走了。
陸夕寒活動下腳腕,感到一絲錐心的痛楚,似乎是崴到腳了,估計還是有事兒,他準備去校醫院看看,卻在轉身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第九章
顧柏時站在一棵花枝繁茂的梨樹下,低頭看著手裡的書,似乎在等什麼人。
往來的人煙在他身邊靜靜淌過,一切喧囂都自覺與他隔絕開來,只有飄落的梨花,偶有薄倖落入這幅絕妙的工筆畫中。
陸夕寒忘記疼痛,不自覺就拿起了相機,用取景框將這一幕牢牢框住,輕輕按了快門。他低頭看照片,畫面裡的人獨自美好,但總感覺缺了些什麼。
他又將取景框對準顧柏時,揚起聲音喊道,
“顧老師!”
畫面裡的人聞聲向這邊看來,目光帶著一絲被驚動的迷茫,沉靜的雙眼如秋日白鷺鷥劃過的湖泊,卻在看到什麼後,如春風般柔和起來,冷峻的臉上露出淺淡的笑意。
他輕輕按下快門,那一剎,陸夕寒耳邊似乎聽到一絲清脆的破冰聲,如冰封一季的湖面在二月融化的第一聲脆響,緊接著三月駝雲初聚,四月裂帛聲起。
顧柏時向他走來,見他低頭看著相機發愣,問道,
“沒有拍好?”
陸夕寒怔怔抬頭,回過神,“拍的挺好的,您看。”他把相機遞給顧柏時。
顧柏時拿過相機,皺眉道,“怎麼黑屏了?”
陸夕寒一下子就緊張起來,湊過去一看,果然黑屏了,一想到剛才拍的那麼好的照片就這樣沒了,頓時悲從中來,“完了完了,我的作業沒了,我要哭了。”
顧柏時看他焉了吧唧的樣子,笑道,“照片應該沒事,還在儲存卡里,只是這單反,估計是出了問題。”
陸夕寒本來平復下來的心又吊了起來,緊張道,“那怎麼辦,會不會讓我賠錢?”
顧柏時搖頭道,“沒事,本來院裡的單反就快要淘汰更新了,我去和蕭何說一聲,不打緊。”
陸夕寒抬頭看著顧柏時,感激道,“謝謝老師!”
為什麼會有顧柏時這樣好看的好人?陸夕寒十幾年學習生涯從未遇見過顧柏時這樣的好老師。
這時不遠處傳來熟悉的女聲,“柏時?”
陸夕寒一看,原來是嚴筱,她似乎精心打扮過,正朝這邊走來,手裡拿著個相機。
陸夕寒忙叫道,“嚴老師好。”
嚴筱朝他點頭,看了眼他手裡的單反,對顧柏時笑道,
“顧大攝影師今天業務這麼繁忙?”
顧柏時對嚴筱道,“這是我的學生陸夕寒,他剛才在給我拍照。”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臉盲?陸夕寒也是我的學生,我當然認識。”她朝著陸夕寒笑道,“你上次的作業做的很不錯,繼續保持。”
陸夕寒不好意思道,“謝謝老師,我會努力的。” 其實是顧柏時指點的好。
他現在終於想明白,原來顧柏時剛才是在這兒等嚴筱,準備給她拍照,他看著眼前兩位老師,心裡有些莫名失落,
“顧老師,嚴老師,那我先走啦。”陸夕寒晃了晃手裡的單反,對那兩人笑道。
顧柏時點頭道,“不用擔心相機的事。”
陸夕寒答應了,轉身離開,第一步顛簸了下,他才想起腳踝剛受的傷,現在一動又開始鮮明的疼了起來,但他還是咬牙盡力裝作正常的樣子,忍著疼走了。
沒走出幾步,就聽到背後顧柏時喊道,
“陸夕寒,你怎麼了?”
陸夕寒頓了頓,整理了下臉上的表情,讓自己看的沒那麼痛苦,轉過身,卻發現顧柏時已經走到了他面前,低頭盯著他的右腳。
陸夕寒說道,“之前摔了一跤,沒事兒,我本來就打算現在去校醫院的。”
顧柏時聞言看著他,眉頭微微蹙起,“你一個人走的去?”
陸夕寒歪著頭想了想,“可以的,校醫院就在山下,萬一不行,我就喊我室友過來。”
不遠處嚴筱正望著這邊,陸夕寒看了她一眼,抬頭對顧柏時說道,“您快去給嚴老師拍照吧,等太陽下山光線就不好了。”
顧柏時遲疑道,“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陸夕寒將一雙眼睛彎起來,露出兩顆虎牙,“這點路算什麼,謝謝老師啦。”
他在顧柏時的目光中,沿著小徑朝山下走去,直到轉過一道彎,層層梨花掩住了之前的道路,他才放慢了速度,一跛一跛的走著。
真疼啊,陸夕寒額頭上爬滿了冷汗,他看到小徑旁的石凳,決定先去休息一會兒。
彤日垂在西空,斜斜照拂於千樹梨花,如殘陽映山雪。
遊人漸少,百鳥歸巢清啼於林,陸夕寒坐在石凳上看風景,心裡卻始終反覆迴響著那一聲初春的破冰,微不可聞,卻不絕於耳。如果他是一個小學生,他會這樣形容當時顧柏時望過來,自己按下快門的心情:春風如柳絮,輕輕拂過心絃。
陸夕寒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他兀自傻笑了會,擦了一把眼角疼出來的眼淚,想自己這副樣子可真是蠢斃了。
“疼成這樣還笑的出來?”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陸夕寒愕然抬頭,見到顧柏時正似笑非笑的低頭望著他。
“顧老師……您不是……”
顧柏時在他身前蹲下,用手抬起他的右腳,將襪子往下退去,腳踝處已經紅腫一片。
“你這還是要快點去醫院看看。”顧柏時又幫他把襪子提了上去,輕輕放下他的腳。
陸夕寒還有些沒回過神,呆呆道,“是啊,我是要去醫院的。”
“然後坐在這裡發呆?”顧柏時語氣裡帶著一絲不經意的調侃。
“我只是休息一會,很快就會走的。”陸夕寒低著頭說道,卻看到顧柏時背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