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放好,唐緒又給他抹了抹臉上的淚,“別哭了。”
把最後的秘密說了出來,唐錯彷彿徹底被抽乾了力氣,任憑唐緒擺弄著,聽話得不行。兩個人靜靜地待了好一會兒。
唐緒沒有再繼續追問關於“喜歡你”的細節,他覺得今天到這裡就夠了。他蹲下來,看著唐錯說,“馬上就要上課了,你們兩個班就是我一個老師教這個課,臨時找老師代課肯定是來不及了。雖然我當老師的時間不長,但是還沒出過教學事故,現在再不走,就真的是教學事故了。”
聽到“走”這個自,唐錯的眼睫毛忽閃了兩下,抬起了頭。
“我不放心你自己在家裡,去稍微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學校好不好。”
聞言,唐錯明顯僵硬了身體,半響才緩緩搖搖頭,再開口時嗓子已經啞了,“我不想去。”
唐緒嘆氣,“我知道,那怎麼辦,你自己在家嗎?”
唐錯悶著聲,點了點頭。
“我不放心。”
說完,唐緒拿出手機給同組的一個老師打電話,唐錯見了有些急,竟然又要哭,“我真的沒事,你,你去上課吧。”
最後唐緒拗不過唐錯,在他自己又躺下來以後,叮囑了他幾句,便轉身離開了臥室。走到客廳,想起唐錯最後望著他離開時的眼神,又實在是痛到了心裡。
於是他看了看窗外的日頭,又在這日光的照耀下折返了回去。
他一直是個有主意的人,從小到大的任何決定都是他自己做,很少需要父母或別人插手。這是第二次,他不知道該怎麼辦。第一次是在七年前,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以後,他送走了唐錯。
他做過那麼多次的決定,事實證明,幾乎每次他都能做出最正確、最有利的決定。而現在,他隱隱意識到,又或者說他已經確切地意識到,七年前的決定,他做錯了。他不知道唐錯經歷了什麼,但從今天唐錯的表現來看,他過得沒有他看到得那麼好,遠遠沒有。
或許該說對不起的,並不是唐錯。
屋裡,唐錯已經閉上了眼睛,即使是聽到唐緒回來的腳步聲也沒有睜開。
唐緒在床前站定,俯下了身子。
溫熱的觸感剛剛傳來,唐錯便猛然睜開了眼睛。輕輕地,眨了眨。很輕很輕,似是怕驚醒這個過於幸福的夢境。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安心點,不要亂想也不要亂跑,床單不需要洗,你困了就睡覺,不困就起來看會電視、玩一會兒,等我回來吃飯,好不好?”
唐緒的聲音落下,唐錯睜大了的眼睛還沒恢復過來。他呆頭呆腦地伸出了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他親了……我?
而且……不是夢?
沒得到迴應,唐緒也不知道床上的人到底聽沒聽到,他握住唐錯停留在額頭上的手,扯下來,再一次親吻了同樣的地方。
“我真的要去上課了,在家好好待著,不要讓我太擔心,知道嗎?”
第二十一章
這大概是唐緒上過最力不從心,甚至覺得自己有悖師德的一節課。明明電腦螢幕上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內容,今天卻好像都在變著法地又蹦又跳,弄得他思緒混亂,又煩又燥。
第一節 課的下課鈴聲響起,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將粉筆扔在課桌上。儘管現在已經有PPT,老師完全可以不動筆地完成整節課的講解,但他依然每節課都會寫一些板書。被扔下的粉筆沒能落住,在講桌上滾了幾圈,啪唧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兩節,還摔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碎屑,毫無章法地散在周圍。
圖省事反費事,唐緒只得彎身撿起。起身的時候,才發現教室裡今天不太一樣。
往常的課間,學生們接水的接水,上廁所的上廁所,就算沒什麼事也出去轉個圈,幹什麼是次要的,主要是去放個風。但是今天,底下的同學卻沒什麼動的,一部分圍在何眾周圍,沒過去的,也大多張望著那邊,側耳聽著那邊的談話。
唐緒聽見了幾句,他們是在詢問唐錯的情況,為什麼沒來上課,是不是心情不好。
看來唐錯確實人緣很好。
他心裡又因著那你一句我一句的關心生出了些波動。於是他放下手中地粉筆,拎著手機靠在一邊,給家裡的人發了條訊息,問他中午想吃什麼。
何眾抱著剛一摞作業本走上講臺,放在桌子上以後湊到他身邊,將聲音壓得很低問他,“唐老師,錯錯沒事吧?”
他抬頭看了何眾一眼,搖頭,又撇了撇還沒收到回覆的手機,說,“沒事。”
“哦,”跟自言自語一般,何眾嘟囔,“那就好。”
快上課的時候,唐錯才回過來了簡訊。
——我回家了……今天晚上我爸媽就回來了,我本來就打算今天回去的,真的。
沒過兩秒,又進來了一條簡訊。
——真的是我爸媽要回來。
看過這條簡訊,唐緒的腦海裡都已經自己補出了唐錯那張真誠認真的臉。他在心中微嘆,到底還是跑了。
課間的五分鐘很快過去,他只來得及回覆了短短的一句話,就又將半截粉筆捏在指尖,繼續沒有講完的內容。
而唐錯正站在地鐵站裡等地鐵,手機亮起來,他忐忑不安地瞄了過去,害怕多於期待。他拿不準唐緒的態度,但他摸了摸額頭,覺得事情好像並沒有他預想的那樣糟糕。
——下課我給你打電話,要接。
滴滴的兩聲,地鐵門開了,唐錯上去走到兩節車廂的交界處,找了個小角落靠著。地鐵起步,拉著人們遠離了這個站臺。唐錯又開啟短訊息的介面,一字一字地去讀這句話,閱讀速度慢到可以在心中將每個字都以規整的小楷一筆一劃地描摹一遍。
開啟手機設定,確認手機的鈴聲設定成了響鈴和震動,再確認電量,百分之七十四,唐錯這才放心地將手機揣起來,抬頭捕捉車窗外一閃而過的廣告牌。
當最為隱秘的秘密被暴露以後,大抵都會經歷這樣一個階段,天塌地陷般的驚惶,世界末日般的恐懼,再然後,便是平靜了,一種能漫到地老天荒的平靜。
唐緒的電話來得很準時,幾乎是在五十一分鐘之後,手機便響了起來。那時唐錯還在地鐵裡經歷漫長的換乘,北京太大,路途太遙。
“到家了嗎?”
周遭有些嘈雜,唐錯將手機略略貼近了耳朵一些,讓唐緒的聲音離他更近,“還沒有,馬上就要到了。”
“嗯,”唐錯頓了頓,說,“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訊息,知道嗎?”
唐錯在擁擠的人流中應下來,又擠上地鐵,“唐……老師,地鐵里人太多了,我……我先掛了啊。”
等掛了唐緒的電話,唐錯才覺得自己的臉被手機捂得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