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的帥哥,隨後被章總以商量事為名拖進辦公室裡,拍上門,關門落鎖。當日談事談了兩個多小時,隔音措施相當好的辦公室裡都造出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動靜。
……
六角大樓終於恢復昔日的肅穆與威嚴。
或者說,這棟樓的榮光從未褪色,挺立在青山之間,歷經幾代人的奮鬥前行,在夕陽的金輝下坐看風起雲湧,無聲而莊嚴地記錄一冊一冊檔案。
夜深,裴組長還沒下班,處理案件後續收尾的工作。新來的秘書遞上密封檔案:“頭兒,這是那邊仔細稽核、複查之後遞過來的證據和口供,關於吳廷冒在燕城機場綁架案件的幕後主導,大致弄清楚了……”
裴逸開啟檔案袋的密封紙條,大致掃了一眼,敲敲太陽穴,真頭痛啊。
“是誰幫毒王越境逃竄到燕城,這樣危險的地方,還能實施綁架,我就知道不簡單。”他輕聲自言自語。
再次開啟電腦,他在螢幕上重放事發當天,六處幾乎所有機器遭遇駭客侵犯攻擊,所記載下來的畫面。一幀一幀撲克牌佔據桌面,衝擊著視野和神經,不斷閃回那些頭像和名字。
所有代號提取首字母,最後組成那個詞語,Te Amo……
他也全都明白了,事情最終的轉折竟是這樣。
大寫的花體字母充斥螢幕,好像一遍又一遍地吶喊,掙扎,至死方休。這種詭異而深刻入骨的情感,當事人恐怕永遠也無法擺脫了。
裴逸凌晨下班回家,破天荒地沒有輕手輕腳自覺去睡客房,直闖樓上主臥室,掀開被子埋到某人懷裡。
他抱著他的愛人,抱了很久。
又受什麼刺激了?章總不得不用被子裹住人,拍撫安慰了好久。
裴逸從被子裡探出頭:“機場出事那天我百思不得其解,吳廷冒怎麼可能千里迢迢逃越過境,出現在我們面前?我們親眼看到的,直升機失事撞崖,在瀑布下方墜毀了。”
“他應該是恰好撞進水簾子後面,那塊空隙,咱們倆也搜尋到的地方,巖壁上留下了他的血跡。”章紹池說。
“但他當時受了重傷,一定有人接應他,有人救他,在警方搜山的同時把人弄走了。”裴逸說。
“當地警方又出內鬼了吧?”章紹池輕蔑地說。
“不,這次不是警方內鬼。”裴逸很艱難地說,“我們已經查到真相,只是可能不會正式寫進這部分檔案……你永遠都想不到的真相,救走吳廷冒並且策劃機場綁架我家人的,是雷魄。”
章紹池那時也陷入驚愕,難以置信。
常人永遠都想不到的真相,思維詭異卻又明晃晃的真實。那個一直潛藏在密林中的遊魂野鬼,確實也只有雷組長,手底下還有一些人馬,能夠在特工小分隊和當地警察眼皮底下,把重傷的毒梟轉移了。
但雷組長此舉並非是為了“救人”,隨後就暗中想方設法,將吳廷冒“護送‘到燕城六處面前,導演了一場綁架大戲,孤注一擲地要打這個翻身仗。
一代梟雄冒爺再次輸掉了這一仗,輸得很徹底,當場被狙擊手打成篩子。
老毒王若論頭腦和心機,永遠玩兒不過六處的幾位王牌特工。
這人就是一道“祭品”,是雷魄獻祭給特情六處的一個瀕死的傀儡,死不足惜,本就血債累累罪有應得。只是,有人需要讓他死得更有價值。
血日渲染燕城郊外的天空,所有人都目睹當時的情景。
臨陣巧妙編織的一番謊言之下,老毒王被利用了,怒氣衝昏頭腦,舉槍擊中了雷組長……
風吹亂長髮時也擊碎了許多雙心痛的眼,讓人肝膽俱碎。雷魄在頸部和肩膀中了兩槍,血濺當場,從二層平臺上摔落地面……
裴逸啞聲做出他的結案陳述:“所以,真正搞出一場自殺式襲擊的人,是雷魄。他利用親情和恩情試圖綁架的物件,是我的父親。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他要攻心的目標,永遠都是我父親。”
章紹池搖頭,無法理解這種堪稱恐怖主義的“感情”。
“我覺著自己很幸運,真的。”裴逸對著他未婚夫的臉,親了好幾下,“你喜歡的人是我,你沒有變心,你昨天沒有在公司宣佈要跟別人結婚了!不然,我也得變成雷組長那樣,瘋狂到失去理智。”
章總原本神佛都不信的,也在心裡默唸了幾遍“菩薩保佑”“阿門”。
他喜歡的人,也願意與他廝守終生,對他無比忠誠,在他懷裡像只溫順的貓兒似的依戀他,真他媽的是人生大幸……這世上大部分人都很幸運地擁有這份安寧,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故事是所有人都期待的皆大歡喜。
……
月餘之後,臨近年關。
地中海北岸的小鎮,靠近旅遊勝地的一處白色民房。出門站在露臺上,遠望就是浩瀚無垠的海,晴空萬里。
這裡不受季節影響,終年氣候溫暖宜人,很適合療傷或者養老。
白房子門口,一把輪椅,坐著長髮披肩的美人。黑衣裹住傷痕累累的殘缺身體,腿上蓋了一副毯子。
雷魄很安靜地坐了大約兩個小時,都不會動一下,琥珀色的眼珠在陽光下偶爾變成淺金色,但早已失去往日的精明潑辣,就發呆地數天上的海鷗。
海鷗來了又走,盤旋著飛翔,怎麼數都數不清啊。
穿襯衫長褲便裝的中年男人,戴墨鏡,面色曬成金褐,身材結實。
男人從超市便利店提回來紙袋子,再把輪椅上的人推回房間,抱回床上。
厲總再次辭官不受,離開特情六處,並且堅持帶走了傷患未愈一直痴痴傻傻的雷組長。
這兩個人,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燕城了,選擇一直流浪。
厲寒江進屋換了一身衣服,回過頭說:“你歇著吧,我出去一趟。你聽音樂嗎?還是睡覺?”
雷魄的臉轉動相當遲緩,眼神迷茫:“還有時間歇嗎?……接到信了?什麼時候出發,哪裡找你匯合呢?”
厲寒江沉默了一會兒,答:“暫時不用出發,沒有任務。你休息吧。”
這人腦子已經不太清楚,說話會顛三倒四。記憶好像倒帶回到二十多歲,智商降到只有十歲。
雷魄睜著無辜清白的眼,順從地點頭:“師哥。”
厲寒江看了一眼,起身回頭,關門離開。
雷魄躺在床上,耳畔徜徉著記憶中的輕音樂。他從旁邊椅子上拽過厲總的一件外套,蓋在自己身上,露出滿意而安詳的笑容。
視線越過窗子,彷彿看到厲寒江出門的背影,一手插兜步下臺階,海風吹透衣領。
一刻鐘之前還填滿眼眶的呆滯迷茫,此時一掃而空,琥珀色的瞳仁重新聚滿細膩的情緒,晶瑩的水光。雷魄在他的師哥沒機會看到的地方,唇角浮出一絲詭秘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