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夾起了魚肉,放在梁言的嘴邊,梁言留著眼淚湊過去,然而才不過進了嘴裡,他便咽不下去了。
“不許吐出來!”陸瑤厲聲斥道,看梁言被嚇住了,於是她冷笑著說,“很苦吧,泡在黃連裡的味道就跟我在梁家一般,苦不堪言。還有這雞,辣的很,你嚐嚐。”
陸瑤撕下一塊雞腿肉,塞進梁言的嘴裡,剎那間那沖天的辣味讓梁言瘋狂咳嗽起來。陸瑤一邊替他拍打一邊輕聲說:“你打我的時候,那傷口的滋味比這辣一百倍,這就受不了?”
梁言一邊咳嗽一邊搖頭,那樣子當真狼狽。
“嫌辣的話那就喝點酒吧,花酒總是最好喝的。”
陸瑤拿出小酒杯,滿上,清澈的酒業就在梁言的嘴前,他一邊撕心裂肺地咳一邊搖頭是不肯再喝,然而陸瑤卻冷冷地說:“棺材我已經訂了,你們父子倆能不能躺進去就看你喝不喝。”
這個威脅極為有效,犯人被砍頭之後若是沒人收屍,便會成為亂葬崗野狗的食物,真正死無葬生之地,這樣的人不會轉世,不得投胎,做一輩子孤魂野鬼。
梁言最終還是喝下了那杯酒,酸,是真酸,能夠將牙完全倒了,他嘶嘶了很久都沒有緩過來。
“酸,我的心酸無人可知,你體會不到一二,現在,吃飯吧。”
雪白的大米飯,晶瑩剔透,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可是梁言卻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味道,然而他什麼都沒再說,對著那碗飯低下頭去,大口大口地吃起來,直到整個嘴巴麻地都沒了知覺,才停下來,呆呆地看著陸瑤,淚流滿面。
“後面的日子,我都麻木了。”陸瑤自嘲道,“做這些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阿瑤,對不住,我對不住你……”梁言嘶啞著聲音裡充滿了悔恨。
“吃完,你就可以上路了,一口薄棺替你們訂好,至於這埋葬之處……我對梁家長輩們說了,像你們這樣的罪人,就不必葬祖墳裡頭,省的列祖列宗降罪,不如找個荒山頭有個安身之所便罷,梁家長輩們都覺得這個主要好,你們可滿意?”
這跟孤魂野鬼有什麼區別,梁家父子都急了。
然而陸瑤已經撣了撣衣服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對他們說:“你在柴房動手打我的時候,可還記得我怎麼詛咒梁家的嗎?”她一字一句重重地說,“我都記得,我如此地憎恨你們!去吧,十八層地獄,刀山火海之苦!永不超生!”
所以一碗上路飯可不是往日恩怨在死亡之前一筆勾銷,而是不可原諒。
“多謝大人!”陸瑤整理了籃子,站起來朝知縣再一次行禮,然後朝人群中走去,在她的面前,陸瑾朝他伸出了手,“姐,回去吧。”
陸瑤點了點頭,棺材鋪已經打過招呼,下葬幫忙的人也找好了,便沒有她的事。
“阿瑤!阿瑤——”身後傳來梁言聲嘶力竭的喊聲,陸瑤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接著便是縣太爺的命令,“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令牌掉落地上的聲音似乎很清晰,陸瑾攙扶著陸瑤的手挪到了她的耳朵上,捂住。
陸瑤停下腳步,微微抬頭看著天空,午後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點也不覺得冷,彷彿那之前的寒冰冷雨似乎都被身邊的人驅散開。
她稍稍側過臉看著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的陸瑾,眼眶溼潤。
他的弟弟,終究長成了參天大樹,替她遮蔽了風雨。
“陸大夫,您終於回來了!”
“陸大夫,家裡一切可好?”
“陸大夫,你看,我這傷已經結痂了!”
“陸大夫……”
陸瑾笑眯眯地跟傷兵們打招呼,還順便都問候了他們的傷口,神奇的是凡是經手過的病患他都記得,還能將病症一一對應,讓傷兵們很驚訝。
陸瑾挑了挑眉,忍不住驕傲地翹起嘴角,這背病例的本事當初可是驚呆了一眾小護士,崇拜了他好久呢。
這些能打招呼的都是輕傷,陸瑾又去重症處看了看,恢復的都還行。
軍營裡不比其他地方,一切以長官的命令為準,陸瑾雖空降過來,甚至年輕的過分,不過剿匪當夜展現出專業急診大夫的能力,還是讓人很信服的。至少除了當場死亡計程車兵,後面經過救治之後活下來的人數大大提高。
可是陸瑾卻不滿意,他去找了宋衡。
而此刻,宋衡正在寫戰報和密摺。
王戰當日就死了,其他幾個水匪也被宋衡處決,這場剿匪之戰完美結束。
小裴將軍在清掃水寨的同時,不僅查出大量贓物,還找到了與水匪勾結往來的高官信函密件,上面私印紅戳鮮豔刺眼,貪婪分成面目可憎,官階之高,總督難逃,波及範圍之廣,京城閣老都難獨善其身。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瓷器古物,若都押上京城,充入國庫,今年全國的賑災銀兩就有著落了。
區區陽江水匪,若不是如蛛網般牽住太多人,也不會讓皇帝派了英國公來直接剿滅了。
這些楊欽差和江州將軍的奏章之中都會詳細寫明,涉事官員也會隨著欽差儀仗歸京。大朝會上,宣讀於眾臣之前,由皇上定奪判罪。
而宋衡所奏,卻是直接呈於皇帝的那些更為隱秘的查證結果。如內閣大臣雖在信函之中被提起,可究竟是否參與並不確定,閣臣都手握重權,威望甚高,不好隨意猜測論罪,再者還牽扯到皇城之內的龍子們,也不能公示於人。
可單單那些名單裡的官員,也足夠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上下動盪,畢竟匪患油然已久,許多官員已經高升入京。
他可以預見,隨著欽差入京,腥風血雨也將刮向京城,姻親故友遍地的豪門官閥得重新迎來再一次的清洗。
宋衡不擔心宋家,因為除了自己已經找不到一個血緣較近的宋家人了,唯有太子,讓他放心不下。
想到這裡,他眉間輕皺。
太子良善,說不得有什麼不長眼的傢伙打攪他平靜,將他牽扯進來。
宋衡看著奏章出神,片刻之後忽然聽到門外來報,說是陸瑾來了。
陸大夫今日回來,宋衡是知道的,於是便讓他進來。
“大人,有件事想拜託您。”
“說。”
陸瑾拱手道:“大人,您既然決定聘請我為軍醫,想必不僅僅只是讓我在戰鬥中搶救傷員,更希望我能提高整個軍醫隊伍的急救能力,讓全軍最大限度地降低戰後死亡及傷殘人數,是不是?”
宋衡頷首,“沒錯。”
“那麼我在給軍醫們培訓之前,我想我需要先寫一份戰前、戰時、戰後緊急治療的分析報告。”陸瑾嚴肅而認真地說。
宋衡在心裡跟著默唸了一遍那奇怪又拗口的名稱,然後根據其意大致瞭解了。
“你需要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