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
桑桐打斷了幾人的談話:“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墨家後代的生命線都被切斷了,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素蘭低下頭,沉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良久,她才緩緩抬起頭,講述了一個已經埋在土裡的故事。
且說當年,墨家祖先定下了那塊祖墳,那位老祖宗百年後,依道士之言葬在了那裡,從此墨家便蒸蒸日上。
歲月荏苒,期間雖然經歷了王朝更迭,軍閥混戰,各種戰爭和自然災害,墨家還是頑強的傳承下來了。
唯一不如意的地方,便是子嗣方面。
到了墨重溪爺爺,也就是今日最先現身的那位中山裝男子——墨承嗣那一代,曾經繁茂一時的墨氏家族,竟只有墨承嗣這一個男丁。
墨承嗣娶過三任妻子,離奇的是:前兩任新娘均在出嫁前夕重病纏身,香消玉殞。
墨家非常重視香火,就請來高人卜算,那高人也是荒謬,說墨承嗣八字太硬,天生的克妻刑子,需找到一位八字同樣硬的女人才能相守到老。
“高人”算來算去,最後選中了素蘭。
素蘭本家姓李,和墨家沾親,李家迎娶了墨家的庶女。
算起來墨承嗣還要叫素蘭一聲表姐。
那時素蘭已經嫁人,長女也四歲了,在墨家找到素蘭家人之前,素蘭的丈夫剛被軍閥抓了壯丁,生死未卜。
墨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而李家要依靠著墨家這根大樹過活,能把自家女兒嫁給墨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們自然是求之不得。
被利益蒙心的李家人,極力促成了這場荒謬的婚事。
素蘭原來的婆家不過是普通百姓,給了幾個錢,便將人打發了。
素蘭嫁給墨承嗣的第二年,生下了一個男孩,也就是墨重溪的父親,墨遠威,乳名長生。
在長生三歲時,墨家還給他找了個十二歲的童養媳,伺候在屋裡。
長生十六歲的時,那個童養媳已經名副其實的老姑娘了,墨承嗣覺得這個童養媳出身不好,年齡又大,便給了她一筆錢將人打發走,聘了一戶門當戶對的兒媳婦,就是眼前的這位墨老太太,墨重溪的母親。
素蘭從回憶中抽離,輕聲說道:“我的第一任丈夫最終真的沒回來,也不知是戰死了,還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總之他們家舉家遷走了。”
故事講到這裡,在場的人,隱約有了答案,只不過這真相太過勁爆,讓人不敢深想。
鮑小萱和李家明面露尷尬,非常後悔蹚了這攤渾水。
一不小心知道了墨家的陳年辛秘,不知道以後兩家要怎麼交往下去。
“秀芝(墨重溪的母親),小溪,是我對不起你們,長生他……不是墨家的種”
“我小的時候得過一場病,月事歷來是不準的,我父親綁走了我女兒威脅我,就連我婆家人也出面勸我改嫁,我公公更是找到族裡簽了一紙休書給我,我們那年代的女人,活到我這一步,可以算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孃家不為我做主,婆家也棄我如敝履,擺在我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從,要麼死!為了女兒,我只能委曲求全,可我並不知道我腹中已經有了長生,若是知道,我定會抵死不嫁的。”
墨重溪的母親嘴唇翕動,聲音顫抖的問道:“可是婆婆……長生他,他和公公長的很像,怎麼會?”
素蘭諷刺一笑,面帶悽楚:“是啊……若是不像,怎麼能瞞這麼多年?我的公公也是我的親舅舅,承嗣是我的親表弟啊!長生眉眼像我,我和承嗣也有幾分相似,這誤打誤撞的,長生很像承嗣,都說外甥類舅,還真是這個理兒啊。”
“媽!”墨重溪抱住了墨老太太,老人家年紀大了,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昏過去了。
鮑小萱和李家明兩口子如蒙大赦,主動提出照顧墨老太太,揹著墨老太太出了祠堂。
桑桐問道:“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長生……墨老太爺,不姓墨的?”
“直到我死以後。”
“什麼?”
“長生的模樣真的很像承嗣,再加上我月事不準,根本不知道是懷著長生嫁人的,孩子出生後身體一直不好,體型也比平常的嬰兒小,老人家都說是早產所致,我也就信了,這個秘密一直到我死了,才真相大白;站在逆鏡臺前,看到了生前種種錯事,閻王殿下說我霍亂宗嗣,但念在我也是無奈之舉,且並不知情,只判了我十年刑罰,刑滿後,我就被承嗣接回了墨家祖墳,再也沒有出來過。”
穆容問道:“逆鏡若判,不可能只判你自己,其他涉事者也不會漏掉……”
“沒錯,包括我的公公婆婆還有承嗣都受到了懲罰,不過對於這件事,我們四個人不約而同的撒了謊。”
“撒謊?”
“陰差大人,您也看到了,墨家的老祖宗得地脈庇佑,即將修成鬼仙,那塊祖墳儼然成了他的封地,他在裡面,既是祖宗也是皇帝!我的公公婆婆本是想說的,可他們見到老祖的行事作風,默契的選擇了沉默,而承嗣,他雖然生氣,到底和長生父子一場,長生孝順,盡到了當兒子的義務,承嗣便沒提,我就更是不會說了。”
“那為什麼墨家人的生命線都被切斷了?”
素蘭的神情哀傷又後悔:“早知道事情會到這一步,當初我就應該想辦法給孩子們託夢,讓他們把長生葬在別處,到了今天這一步,都怪我。”
……
“我們自以為能守住這個秘密,卻沒想到一切在長生也去世後,敗露了。”
“我們一家三口團聚後,過了一段好日子,可惜好景不長,可長生畢竟不姓墨,他的氣場和墨家的祖墳不合,我和承嗣生恐事情敗露,讓長生託夢給秀芝,秀芝卻找了一個騙錢的和尚,只能不了了之。”
“奶奶,我爸他,現在在哪兒呢?”
素蘭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他死了,人死為鬼,鬼死為聻,老祖宗查出真相,勃然大怒,定了長生的罪,用殘酷的手段散了長生的魂魄,聻的存留時間很短暫,長生已經灰飛煙滅了。”
“什麼!?”
年過百半的墨重溪眼前一黑,跌到在地,口中高呼父親。
他渾身顫抖,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隨手抄起一方太師椅,朝著面前的一排排牌位奮力砸去。
撞擊聲聲,不肖片刻,所有的牌位均散落在地。
墨重溪畢竟不年輕了,常年坐在辦公室裡,讓他的體能要比一般人還要差一些,他丟下椅子,癱軟在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歇了一會,爬出半米遠,將自己父親的牌位抱在胸口,佝僂著身子,老淚縱橫。
沒有人上前,亦無人勸阻,面對這樣一樁離奇又塵封多年的家族辛秘,在場的年輕人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