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那個突然被打斷的中年老師並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但是他也沒有什麼理由去阻止另外一個班的學生去給自己的老師獻花——教師節愛的花束。

花其實是最沒用的東西，但是它是真的好看。

好看就是它存在的全部意義。就像那個叫做喬婉的學生一樣。她不會物理，聽說別的科目也學得不怎麼樣，但是當真是長得好看。是那種看上去就很精緻淡雅的好看，像是一朵......

純白色的百合。

淡淡的，帶著香氣，和孤芳自賞一般的驕傲。

他真想將這一份驕傲撕碎了扔在地上，這個學生簡直就是人性的富江，誘導著人們去將她純白色的外衣剝下，將那一份脆弱的驕傲踩在腳底碾碎，去欣賞一朵不再完整的花。

明明那一朵花尚且完整的時候，是那麼的好看。

他好不容易才將自己的目光從那個長著捲曲長髮的學生身上挪回來，落回到自己面前的作業本上面。在喬婉進來之前，作業本上全都是龍飛鳳舞的“閱”，在喬婉進來之後，就是咬牙切齒的“閱”了。

比起這個莫名其妙的男老師，喬婉當然更加願意跟喬妺待在一起，至少她知道自己的這個同桌是信得過的

更何況，喬妺再醜也醜不過地中海大肚子還這麼奇怪的老師啊。“你的花是什麼地方來的？”

喬妺一邊將花插進自己帶來的大礦泉水瓶裡面一邊說：“我來學校的路上有一間花店。”

“路過買的？”喬婉將她手中剩下的大礦泉水瓶都拿過來，屁顛屁顛去洗手池將水灌滿，喬妺便站在她的身邊，看到瓶子滿了就將向日葵插進去，拿到老師的桌面上放好。做這些的時候，喬妺的動作相當輕柔，看起來就像是古代那些閒著在家裡下棋插花的大小姐，滿眼滿手間都是一種悠閒風流的味道：“也不是，這麼早，花店都還沒有開門呢，傻瓜。”

她的一句傻瓜說的也是很輕很輕的，並非真的說喬婉傻，聽在喬婉的耳朵裡面，更像是喬妺對她一種特殊的稱呼，聽著好像還挺好玩的。但是喬婉當然不會將“覺得好玩”的情緒表現在臉上，於是努力板著一張臉說：“你說誰是傻瓜？信不信臉都給你打歪？”

簡直就像是一隻舉著爪子說要打人的貓。

喬妺憋著唇角隱隱的笑意將她的手捏著放回去：“好好說話啊別動手，多好的一個淑女。這花是我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路過花店買的，然後在車庫裡面放了一個晚上，今天不是教師節嗎所以就拿過來了。這學期開家長會，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媽，她要是知道我拿這麼多錢買花絕對會打死我的。”

喬婉斜了她一眼：“我偏要告訴，讓她打死你，看你還貧嘴不。”

喬妺笑笑，假裝自己沒有聽見，“記得別告訴她啊，就當做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為什麼就想到要買花呢？”喬婉將最後一個礦泉水瓶子裝滿，遞給喬妺，“花這東西除了長得好看，就沒有別的用途了吧？況且......哪有給老師送向日葵的。”

喬妺只顧著自己低頭整理這些寶貝花，“長得好看就可以了呀。我一直都希望家裡每天都能看到花，早上起來看到美麗的東西，心情應該會很好的。”頓了頓，喬妺迅速朝著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果每天早上起來都能看到你的話應該也是一樣的，你跟這些花朵一樣美，都能帶來一天的好心情。”

說完她自己就先笑了笑，低聲說：“今天早上看到你，我就很高興。你還是這麼漂亮。如果將來的每一天，早上醒來都能看到你就好了。我一定能夠開心一整天的。即便不是早上，也別是晚上呀，那樣會開心到睡不著的吧。”

在將最後一瓶子花拿走的時候，她又朝著喬婉笑了笑，像是為了佐證她話的準確性一般，她的笑容特別的真實，雖然這樣誇張的笑容出現在她那張恍若毀容一般的臉上，實在是有些驚悚。

喬婉愣住了。

在記憶當中，好像沒有誰是這樣子夸人的。

夸人長得好看，居然說會給自己帶來一天的好心情。“我們......不是還要在一起坐三年麼。在這三年的時間裡面，你每天都會看到我的，希望有一天你不會看著看著就覺得膩了才好。”

“或許是會的吧。”

喬妺也笑了笑，又說，“——但一定不是我還活著的時候。我這個人特別專情，喜歡一樣東西，到死都喜歡著，什麼時候擁有，都會覺得無比高興。”

“那還真是不幸了，兄臺。”喬婉聳了聳肩，“我跟你剛剛好相反，總是喜歡新鮮的東西，一樣特別想要的東西擁有了，很快就會變得厭煩，然後丟開。”

“那是喜新厭舊啊。”喬妺感嘆說。

“是這樣。喜新厭舊，你沒有說錯。”

喬妺又說，“如果我是你的男朋友，那麼我一定在你提出分手之後，又將你追回來，那我對你來說，就不是‘舊的’男朋友，而是‘新的’了。”

“你什麼邏輯！舊的就是舊的，我已經很瞭解你了，就算你追回來，我也不能夠在你的身上再感受到新鮮的感覺。”她又想起自己的父親，想起他當初也是這麼對母親說的，他說的是，不管失去幾次，他都會重新跟母親談一場戀愛，可是呢？可是呢？這麼說的人，誰做到了？

現在因為年輕貌美的小三，跟母親提出離婚的那個人，難道不是當初信誓旦旦的那個人？想到這裡，喬婉的聲音不知不覺就變得苦澀起來，與其說她在問喬妺，不如說她在問自己，問自己已經許久未曾露面的父親：“......你又有多少的耐心，能夠追回我幾次呢？”

被她這樣質問，喬妺的臉上依舊沒有出現不耐煩的神色，溫聲道:“再也沒有感情為止。”彷彿知道她下一步要問什麼問題一般，喬妺很快就補上了那個所謂的期限，“或許是直到我們當中其中一個人死掉吧。”

也就是說，只要兩個人都還在，不管幾次她都會嘗試著將喬婉追回來。

“即使我會經常刺傷你嗎？”喬婉一本正經地問道，幾乎就是站在自己母親的立場上面。她記得母親是個脾氣暴躁的人，氣急了的時候經常說一些非常傷人的話，但是她卻忘了喬妺並非她的父親。

父親哪裡會有喬妺的溫柔和深情。

喬妺點了點頭，笑道：“或許逼急了我也會走的。但是能夠將我逼走，也是一種本事。況且，說起來好聽的事情，做起來或許並非如此，紙上讀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你要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跟我在一起談一場戀愛不就知道了？”

“神經病啊！”

喬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要走。

這人怎麼這麼惡劣，還用感情來消遣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