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蘭不明白李玉瑤何出此問,但還是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回答:“這裡很好,吃得好,用得好,風景也好,還有......人也很好。”
“比起高車呢?比高車好麼?”李玉瑤試探道。
“這......不好比,太不一樣了。”圖蘭搖了搖頭,她本想說再好的地方也不如自己的家鄉,但怕李玉瑤不高興,終究沒敢說。只違心道:“高車是小國,怎能和這裡比.......”
李玉瑤聽了心中燃起幾分希冀來:圖蘭看來也不是多想回高車嘛,現下高車已經亡國,還不如讓她打消迴歸故國的念頭留在中原呢......
“你說的是真心話?”李玉瑤問。
“當然。”圖蘭很慶幸李玉瑤看不到她心虛的眼神。
“既然中原這麼好,你,有沒有想過留在這兒呢”李玉瑤裝作隨口一提的樣子。
圖蘭手上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李玉瑤莫名緊張。
“撲通,撲通,撲通......”圖蘭覺得自己的心臟要跳出來了:公主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讓我一直留下來伺候她麼?她一直說等她成婚了就送我回高車,怎麼突然......雖自己確實很想念家鄉,但是與其一個人回到物是人非的高車,還不如一輩子陪在公主身邊.......
“奴婢、奴婢.......”圖蘭很想說她願意一直留在李玉瑤身邊伺候她,無論她有沒有嫁人,有沒有出宮。可當她開口時,唇舌似有千斤重,一顆心也跳到嗓子眼,似乎這樣的回答會暴露出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
“你看我們中原這麼多俊朗兒郎,我聽說你前些日子和雲兒一起去點校場看郎官們蹴鞠了,若是有中意的......”李玉瑤鼓勵道。
“公主。”圖蘭打斷了李玉瑤。
“啊?”
“您說會放奴婢回高車的,奴婢要回高車。”圖蘭強作鎮定,然而略帶顫抖的聲音出賣了她,傳到李玉瑤耳裡,自然而然地認為她是被自己嚇到了。
“我只不過是隨口一說,你怎麼嚇成這幅模樣?”李玉瑤說不清為何自己心裡會有些失落,甚至有些委屈,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我明白的。你不必擔心,我說到做到,會盡快讓你走的。”
“我.......”圖蘭的直覺告訴她,李玉瑤不高興了,她很慌。
“好了,收拾一下,我不想洗了。”李玉瑤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多說。
洗完香噴噴的熱水澡,往被窩裡一鑽,美美地睡上一覺,對李玉瑤來說大概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等她醒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後,才發現日頭已經有些西沉了。
“這覺睡得有些長啊。”李玉瑤起身,摸了摸肚子,覺得腹內空空有些餓了,才想起自己沒有用午膳便睡了。
李玉瑤就寢時會讓宮女太監們去外間侯著,只有圖蘭、雲兒和同福才能隨意進出內室。
“圖......”本想喊圖蘭進來服侍她穿戴,沒想到一開口就發現自己嗓子有些啞。
“別是著涼了吧.....”李玉瑤有些鬱悶,決定先去喝杯水再喊圖蘭。
趿拉著鞋子往外走,隔間也是靜悄悄的,無一人在。
“不應該呀,雲兒坐不住,圖蘭應該會坐在這守著的啊。”李玉瑤疑惑之際,隱約聽到有人壓低聲音說話,循聲望去,暖金色的日光還有些刺眼,斜斜地照進屋來,將兩個綽約的身影映在西面的雕花木窗上。
是圖蘭,李玉瑤不必細想,憑聲音就認出來了,另一個卻不知是誰。
“看你最近心情好多了,我便放心了,前些日子愁眉緊鎖的,還以為三公主給你氣受了呢。”
雖是刻意壓低了的音量,但因說話之人本身音色清涼,李玉瑤倒也聽得清楚。
三公主?說得不就是我?李玉瑤玩心一起,也不打斷她們的談話,反而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靠在窗邊的立柱旁,這樣既能聽得清楚又不會被發現。
我倒要看看圖蘭在別人面前是怎麼說我的,李玉瑤暗搓搓地想,心裡還有點小期待。
“不是,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三公主是好人,是我自己不開心。”圖蘭解釋道,語氣裡帶著一些些急迫,生怕別人誤會了她家公主。
李玉瑤嘴邊帶了點笑意,心想這個圖蘭還是蠻護主的嘛。不過不知那個女孩說得前些日子到底指的是多久之前,若是指冬至那會子,倒還真和自己有些關係。
那幾日李玉瑤因為自己父皇關於婚選之事的暗示而悶悶不樂,在生母李妃處非但得不到安慰,反而生了口角不歡而散,回到宮中正是胸中憋了一口惡氣。好巧不巧,正撞見雲兒和圖蘭吵得不可開交,李玉瑤這個氣啊,在外面受委屈也就罷了,回到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這些丫鬟也不讓自己好過。
火氣上來,也就不管個中曲直,直接讓兩人在殿外臺階上跪上三個時辰。天寒地凍的時節,石頭又冷又硬,莫說三個時辰,便是一個時辰就讓人吃不消了。雲兒起初還不服氣,跪了一個時辰便哭爹喊娘連連求饒,說自己錯了,求公主大人念在多年情分上可憐可憐她。李玉瑤到底不是狠心的人,氣也消了,便想讓圖蘭也認個錯,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誰知一向懂事的圖蘭那日像吃錯藥一般,頭低著,脖子卻梗著,一言不發,顯然在表達不滿。李玉瑤剛下去的火氣又燒了上來:連圖蘭都學會給我臉色看了,我也是窩囊到家了!最後,圖蘭真的就在寒風裡跪了三個時辰。而李玉瑤和圖蘭自認識以來,開始了第一次冷戰,以至於李玉瑤出宮去李月容府上小住都沒有帶上她。
今時今日再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想到圖蘭當時凍得青白的臉,僵直到不能活動的雙腿,李玉瑤不禁有些後悔。
“這樣便好,我也放心了。自從柳芽兒走了......你......”女孩再次開口,打斷了李玉瑤的思緒。
柳芽兒?李玉瑤歪著頭想了想,覺得這名字好生熟悉。啊,對了,是圖蘭的那個好姐妹啊,被她四哥李致要去府上的小丫鬟。李玉瑤當初還想幫圖蘭見她一面呢,後來圖蘭提她提得少了,自己也漸漸忘了這事兒。
“我已經放下了,不想她了。”圖蘭語氣有些飄忽,似乎在說著遙遠的前塵往事。
李玉瑤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為何好姐妹還能“放下”?想來想去,大概因為圖蘭的漢話畢竟不地道,所以遣詞造句讓人覺得有些怪異吧......
“但願如此吧,”那女孩語氣裡帶著些無奈,“否則就算你放不下,也沒有任何辦法。我們這些人,大概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才會在宮裡為奴為婢。還愛上不該愛的人,像這柳絮一樣,風往哪裡吹,就得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