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華文嶽道:“青葵來了,好久不見了,進來坐坐?”
長輩這麼說,柳青葵肯定不能拒絕。
陸淺川清楚聽到了他忐忑的心跳,以及悄悄吞嚥口水的聲音,也跟著緊張了一把。
華文嶽的屋子裡終年不見陽光,門一關上,他幾乎什麼都看不見。柳青葵緩了一陣,才看清屋裡的擺設,跟著華文嶽走到桌邊坐下。
華文嶽抬手要給他倒茶,柳青葵連忙起身接過來,給兩人都倒了一杯,聽他滿是感慨地道:“最近修煉得怎麼樣?我上次見你好像還沒這麼高呢。”
這話正好戳在柳青葵的痛處上,他心中一揪,含糊答道:“還可以。”
華文嶽笑笑:“看你一天到晚摸魚打鳥的,什麼時候也帶著士諾出去玩玩,那孩子哪兒都好,就是太悶。”
第二句話又給柳青葵補了一箭,他前幾天才被師父訓斥不務正業,轉眼又被師叔交代帶師弟出去玩,真是找個地縫鑽進去的心都有了,羞愧道:“師弟勤於修煉,我不便打擾。”
華文嶽一愣,仔仔細細地觀察他的臉色,疑惑道:“你師父又訓你了?”
不待柳青葵回答,他立刻接上:“他就那個脾氣,火氣上來了連我一起罵,你不用跟他計較。”
柳青葵嚇得手中的茶杯都要端不穩,戰戰兢兢地回:“我不敢計較……不是,我的意思,我不會計較……也不是,我……”
哪有徒弟和師父計較的道理,他急得面紅耳赤,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來說,更是抓耳撓腮,快要坐不住凳子。
華文嶽沒想到這孩子反應這麼大,看他一副惶惶然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立刻止了笑,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就順口一說,你順耳一聽,不用放在心上。”
他看柳青葵急得手中的茶水都灑出來點,無奈地拈起桌上的帕子來擦,兩人的手指避無可避地碰到一起,一瞬間,陸淺川和柳青葵同時感受到了一陣強大的衝擊力。
不是靈力打到身上的那種疼痛,而是意識快要被吸入另一個人體內的恐慌。
柳青葵在華文嶽的手指碰到他的一刻,眼前忽然浮現出另外一幅畫面。
在他所熟悉的獸靈宮,齊擇驊的寢居內,一個丁大點的小孩子裹著被子蜷在床上,齊擇驊和舒霽雪則坐在一邊。
兩人似乎在低聲交談什麼,他沒聽清,只看到一個人影忽然推開門,風風火火地衝到了兩人身邊。
二人俱嚇了一跳,見到來人後又齊齊鬆了口氣。
來人正是不敲門而入的華文嶽。
他一進來,屋裡的沉悶氣氛都被他滿臉的喜色感染,輕鬆了不少。華文嶽喜不自勝,對師兄師姐眉飛色舞道:“我出關了!又有小成!”
舒霽雪也立刻笑逐顏開,捶了師弟胳膊一下:“可以呀你!”
齊擇驊心裡藏著事,眉頭還團在一起,語氣沒什麼起伏地道:“恭喜。”
華文嶽沒得到想象中的誇獎,不滿道:“太敷衍了吧?”
舒霽雪連忙插進來打圓場:“你師兄最近有心事,你別鬧他。”
華文嶽自小受寵,從來不怕這些推諉之辭,他閉著一隻眼,微抬起頭,帶著三分篤定七分老神在在地說:“什麼事能把我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師兄煩成這樣?讓我看看!”
“看”字話音未落,他便猝然出手,趁齊擇驊反應不及,隔著舒霽雪握住了他的胳膊。
村落、土牆、小路、河邊。
在那個小村子裡發生的事悉數湧入他的腦海。
一柄劍穿透了兩隻水鬼的身體後,畫面定格在哭暈過去的女孩子和放聲大哭的幼童身上。
華文嶽的臉上“刷”地失了血色,笑容飛得無影無影,尷尬又無力地低喃:“這……這也不算是你的錯……”
齊擇驊瞪大眼睛,像被燙到一樣,倏然甩開他的手。
他最想埋在心裡的記憶又被喚醒,還一滴不漏地被師弟看了去,臉上一陣紅一陣青,粗聲道:“你回去!”
華文嶽眼中盛滿了慌亂與猶豫,還想再辯解兩句,為難道:“我……”
齊擇驊粗暴地打斷他:“滾。”
記憶進行到這裡,戛然而止。
華文嶽猛然抽開手,正好看到面前小師侄震驚的面龐,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蹭了蹭,有點不知該何處安放的樣子,他偏過頭,尷尬道:“我最近……對力量的掌控還不太熟練,總容易讓人看到幻境什麼的,青葵你……你別放在心上。”
他的臉色好像因為這個意外變得更加蒼白,在黑暗的室內胡亂掃視,活像一個惶然不知所措的幽靈。
他不敢和柳青葵對視,也就沒發現,面前這個向來活蹦亂跳的小師侄,臉色甚至比他還要蒼白。
陸淺川的心臟彷彿被一隻大手捏住,攥成了一坨。
他都有些分不清,現在真正難受的到底是自己,還是柳青葵。
柳青葵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他呆呆地坐在凳子上好一陣,華文嶽才聽到他破碎得不成樣子的話語:“我爹孃……師父……他殺了……”
他貪玩好動不務正業,該練功時不練功,翻牆到藥靈宮找裴楚然一起玩。
因而也學得了一點捉鬼驅邪的皮毛。
他的爹孃,在那時,明明還有救。
章節目錄 落楓城裡有乾坤(二十五)
柳青葵渾渾噩噩地出了言靈宮的大門,幽靈一般的華師叔在身後叫他他也沒聽見, 像一具行屍走肉似的, 沿著言靈宮通往獸靈宮的小路往回走。
劍刃刺穿父母身體的場面在他腦海裡翻來覆去地出現。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父母那時已經被水鬼侵蝕了全部神識, 所以師父才不得不忍痛出手。
可他沒想到, 他們明明還沒有徹底鬼化, 明明就還有一線生機,甚至眼睛還一直在往他的身上看。
卻仍舊死在了齊擇驊的劍下。
他回到朝露居,迎面看見一大片金黃的向日葵, 不知煩憂地迎著太陽,對他綻放不合時宜的笑臉。
那是他小時候,師父親手種在這裡的。
這麼多年, 但凡他被師父訓得心裡難受, 就會坐在這一片葵花田前,腦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