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餓,你餓什麼?”
乜秋被雲離驚呆了,可一時無言以對。
街道上,踢踢踏踏的奔跑聲四起,有些疾走的聲音在茶館門口中斷了,轉換成為揮袖甩水的聲音。隨著勢力毫不減弱的雨下得越來越久,茶館裡聚集了越來越多避雨的行人。雲離那幾句話裡的元素依次“登場”,現在就只等一位“恰好經過此地”的說書先生了。
不多時,一長褂先生進了茶館,拿著傘,但身上的衣服還是被雨水浸得深一塊淺一塊。
對於此人,蘇瞳和乜秋沒有過多在意,但在雲離眼中,這人在著裝上、舉止上能凸顯身份的細節,都被無限放大,不啻面上直接寫了“我是說書的”幾個墨字。
那說書的走到櫃檯處,瞟了瞟在場被淋得狼狽不堪的眾人,對茶館老闆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話。他說話的時候,茶館老闆頻頻點頭,最後撫掌大喜道:“好哇,先生有請!”老闆響亮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眾人紛紛投渚視線。
雲離道:“那人好像是個說書的。”
他注意著蘇瞳,但蘇瞳只是稍稍抬了下眉梢而已。
說書人到最前面的木桌後面站定,說自己一早想趕回老家隨水鎮,不想途中遇雨,而大家相聚有緣,閒來無事,不如聽他聒噪幾章奇聞異事。報完來歷,他反手抽出袖中摺扇,鏗然一抖,又端起桌上的醒木一拍,聲音一揚,以“話說……”二字作為引語便講開了。
說書人的聲音抑揚頓挫,異說詭事信手拈來,妙語連連,座下一片叫好。
雲離只顧著在蘇瞳臉上摳下一絲笑容來,也沒聽清木桌後那人到底講了些什麼。然而隨即他發現蘇瞳聽個說書跟聽學一樣,正襟危坐,不論是唏噓處還是笑聲鬨然處都一個表情。
正當雲離再一次因為蘇瞳感受到了挫敗感,說書人話鋒一轉時提到的一個名號,瞬間把他激得一驚。
說書的道:“……那古樹妖魁自打從小廝口中得知仙君丈夫負心一事,便噩噩終日,自斷修為,發誓此生再不入天界,甘作人間一無情凡木……諸君攜著這段仙妖孽戀,再回看方才苦情的才子佳人,便可知三界上下,‘情’字無常,怎初時的海誓山盟延續得了……”
古樹妖魁?
雲離抱起手臂,開始認真聽那人說書。不過,這四個字他再沒在後文中提到。
呵,聽一場凡人的說書,竟然能聽到自己親孃的名號,也是奇了。
雲離回過神來,耐下性子聽了幾段故事,覺得其中並無甚值得稱道的地方,不禁昏昏欲睡,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從某種角度來說,仙界司命和凡間的說書人有著天然的聯絡:凡間的故事脫胎於現實,而凡人的“現實”是被司命仙的命簿推動的。司命仙的戲是根,說書人的“書”只是枝葉而已。在作為司命的雲離聽來,凡間說書人撿的“枝葉”平淡無奇,拿到司命仙境去是萬萬上不得檯面的。
乜秋道:“怎的,小哥不喜歡?”
雲離:“我講得比他好。”
聞言,蘇瞳低頭端起茶杯,湊到嘴邊卻沒有喝,又輕輕放下去了。
乜秋:“小哥,人是專門幹這行的。小哥你的故事再奇,講出來可就不一定比得過人家。”
此時,醒木聲衝出了掌聲的包圍,說書人結語道:“終了,不在話下。”
話音落,紙扇疊起,鞠躬謝場。
下面的人喝道:“再講!再講!”
“先生再說一章!”
“……”
“就那妖魁一段,何妨細細說來?”
“……”
說書人委婉道:“在下連夜趕路,不敢停歇,只為盤纏不足,境況窘促……所以還望各位捧個錢場。”
說書人賺說書錢,合情合理。下面已經有人在掏錢了,雲離卻幾步跨至木桌前,搶話道:“大家要聽的古樹妖魁這段,我來講,各位不用出錢。”包括那說書的在內,在場所有人的動作都凝滯了,被突然冒出來的小公子驚成了塑像。
有人道:“這不是雲公子嗎?”
“是雲公子!”
“……”
一旁的說書先生強笑道:“小公子這是何故啊?”
雲離道:“無故。”
說書先生道:“對仙門而言,說書不是什麼雅緻行當,小公子何必搶我這粗淺俗人的一碗飯?”
雲離想了想,走到蘇瞳面前,把他原本準備的“買包子”的錢討了來,遞給那說書先生:“別人聽書給錢,你聽書得錢。這生意你做不做?”
說書先生喜道:“做、做。”
他接了碎銀子,買了一碗茶,在人堆裡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等待,看這位小公子會講出個什麼名堂。
乜秋眨眼道:“小哥這是在幹嘛?”
蘇瞳奇蹟般地回了破巫師的話:“向你證明,他確實講得更好。”他這語氣,就像和雲離相處得較久的不是乜秋而是他,更瞭解雲離的也不是乜秋而是他。乜秋“哦”了一聲,慶幸雲離這回準備“以文服人”而非“以武服人”。
雲離繞至桌後,抽出“破劍”,向空中一擲,“破劍”立刻幻化成了一個面孔模糊的人形。接著,他手掌一託,掌心處綠色光芒流轉,光芒彙集、組合,變為一棵大樹的剪影。“大樹”繼續變換,生出修長的雙臂和雙腿,眨眼的功夫就蛻出了身著長裙的女子的形態。
他對父親和母親的印象已經很模糊了,憑著殘存的記憶只能裁剪出這兩個抽象的無麵人。
一銀一翠,光暈交織,座下眾人目不轉睛。
在雲離的操控下,“破劍”勉為其難地扮演起了妖魁的夫君,扭扭捏捏地“抱住”那束形似女子的綠光。“破劍”的動作雖然生硬,但在光影的掩映下,它“演技”上的許多瑕疵都被遮蓋了。
雲離一邊用仙力維持幻象的形態一邊道:“古樹妖魁曾經是一株盆景,一仙君將其澆灌長大。百年後,妖魁被移植入園林,千年後通靈為妖,三千年後修為人形,結丹修仙。修仙中程,妖魁與一上古神祇相遇,鍾情寤寐,不思進取,金丹廢,修為大減。”
“百年,神祇意覺自己實已情墜妖魁,於是憑上古神力助其再度結丹。兩者情意相通,是時神妖之戀傳為一段佳話。再百年,神祇心變,妖魁哀極,毀靈力,還妖形,以誓此世來生絕不破禁。”
雲離說到這裡的時候,方才由綠光編織的靈動飄逸的女子又凝聚回了樹木的形狀,旋即碎成了靈星的光點,從座下的眾人中穿過去,消失殆盡。
“破劍”抖了抖,抖去了飾演的神祇的長髮,如釋重負地迴歸劍身,回鞘。
單論“說”的功夫,雲離比不得說書先生,但加上令凡常人目眩的“仙門靈力”,雲離這短短的一段在喝茶的人裡獲得了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