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分願意活在與三維隔絕的地方。喘不過氣,夏季的悶熱只是原因之一。
“那是什麼玩意兒?”墨老師抱著後腦勺,仰頭望著燈牌說。
路之:“肯定還是跟羅鳴宇有關吧。或者說是巴利先生。”墨墨笑笑:“因為他是‘天選之子’,整個世界的情緒都圍著他打轉?”墨墨臉上有“殺氣”,顯然她的話並不是單純的問句,而是夾雜有諷刺。路之知道墨老師並非諷刺自己;熬了兩圈熊貓眼的人,撕天撕地撕鬼神,都有可能。
畢竟驚奇處處有,在找到下一個出口之前,大家或許還會再陪這裡的什麼奇葩玩場追追趕趕的遊戲。
“‘第一時代’不一定是我們來的地方。”路之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墨老師打了一劑預防針,“我們那裡說不定太普通,沒被命名。”
墨墨不說話。
“姑娘家在外面迷路太久,神靈看不下去,總會給你指路的。”繁老頭拍了拍墨墨的肩膀,終於說了句像樣的話。“神靈”一詞讓姚一和路之怔了下,兩人同時看了看繁老頭,見得老頭子自己都沒意識到,在他習慣性向“神”祈福的時候,神靈已經不在他心裡了。
錫箔紙的裂口是弒神的閃電,把森林裡許多人信奉的東西劈了個粉身碎骨。
過了很久老繁老頭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老頭子失聲,墨墨轉而安慰他,說不就是嘴瓢了嗎,用不著這麼嚴肅;接著她又笑道:“又不是吃了糞吐不出來了。”就著這話,繁老頭牽了牽嘴角,雖在極力裝作買墨老師的賬,但面上確實是吞了髒東西的表情。
眼神飄忽,半晌,老頭子收回視線,眼睛裡裝的東西從灰濛濛的大樓變成了墨墨清揚的髮梢。老頭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刺了墨墨一下,墨墨眼睛一彎,沒心沒肺地說:“你別不是看到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吧。老頭子,我可得把話說在前面;我爸比你慈祥比你和藹,集天下父愛於一身,我不管回不回得去,都不會認你做乾爹的。”
“嗯哼。”繁老頭說,“自作多情,鬼才有這個打算。”他看向別處,好歹臉上好看了不少。
“一般是小孩子在外面迷路太久,神靈看不下去,才會指路的。”墨墨轉而對路之說。
路之眨了眨眼。在森林裡的兩年中,他聽繁老頭唸叨過無數遍神靈;好在他爬上過月亮,跟姚一一起見過真實的天空,心裡才沒被植入一顆“虔誠”的種子。現在,這個詞被一部分人拋棄,又被另一部分人撿起來了。
人在惶惑的時候總要向什麼祈求,總要無條件相信什麼東西,才能獲救。
或許這是因為每個人的身體裡,都有遠古時期人類祖先遺傳下來的基因的緣故。遠古時期的祖先沒在腦子裡搞出雜七雜八的人造信仰,他們對未知、對蒼穹裡可能存在的巨大眼睛感到敬畏,從不用被曲折的思辨偽裝的謊言欺騙自己。
不知怎的路之想起了老爹。老爹痴醉於被同行們否定的命題,沉迷思考,險近瘋狂了。路之忽然覺察到了某種不可能性。當然,他說不清楚老爹要證實的“鬼魂”,和從繁老頭那裡遊蕩到墨老師與自己這裡的神靈,是不是有很多相通之處。
“哦哦對,咱們小路是熱愛物理的好孩子,才不要聽這些有的沒的。”墨墨的自言自語讓路之回過了神。路之曲起食指颳了刮鼻樑,想說科學到了極致,總是要指向沒有科學框架的神秘領域的。不過他把話嚥了下去,想來,自己又不是能觸碰到所謂極致的人。
迷路的人容易注意人群。路之的餘光裡出現了越來越多和五人反向而行的人,說話間,街上的人啊車啊忽然多了起來。漸漸,原本暢通無阻的馬路上竟然出現了喇叭聲,正當路之要轉身去看後面發生了什麼,一腳步匆忙的人從他旁邊擦過去,帶得他往邊上撞了幾步。
一路過的大叔扶了他一把,路之下意識道謝,大叔一邊走一邊擺手說“沒事沒事……你們幾個要是不幹什麼的話,最好往邊上站,在這裡容易被撞。”說著說著他就被人潮淹沒了,一根頭髮都不剩。
眾人驚異,不知道為什麼冷清的氣氛轉眼間就被衝散了。姚一抓了個人,那人本來著急趕路,見到巨大的匕首,唯恐對方是個脾氣不好的傢伙,便滾了滾喉結,簡答道:“不是早就通知過了嗎?今天她來咱們市中心,跟我們告別。”
路之:“這是不是……這是哪個市?”
那人小心翼翼掙開姚一,倒退著說:“C市啊……呃,你們外地的,迷路了?迷路迷得這麼兇啊?”接著,他也被人流裹挾著消失了。
C市,路之想,又是C市。
姚一轉過身,順著人群的方向走了幾步;經過路之時他捏了一把小朋友略微冰涼的手腕,提醒他別發呆:“走,說不定能找到送你回去的線索。”“我不回去。”路之幾乎是脫口而出,隨即換作姚一怔住。“不回去?不回去的話你跟著我喝涼風啊。”姚一笑得牽強,畢竟他真希望路之跟著自己喝涼風。
“反正已經跟了兩年了。”路之說。
姚一揉了把他的腦袋:“這哪是理由。”
路之還想說點什麼,可找不到詞,於是表現出來的效果是急急地喘了口氣。而後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莫名激動,心裡甚至埋了團火。無名火暗暗燃燒,半晌,路之覺得他之所以有些氣,是因為感到姚一有急著送他走的意思。儘管知道情緒是不太過腦子的東西,稍稍思考一下,都會得出“姚一才不是這個意思”的結論;可人就是那麼神奇,“想得通”常常並不管用,行為動力往往還是情緒燒出來的。
“不走,我走了你就別想回去補天了。”路之自行把年齡降低了十歲,說。他攏了攏搭在肩上的三根繩子,很不專業地威脅姚一,言外之意是“你要我走的話我就不把繩子給你,看你回去之後怎麼辦”。
說完,沒等看清許易行和墨墨驚愕的神色,路之自己就感到他現在挺不對勁的;還有,剛才那幼兒園寶寶似的話好羞恥。不就是跳了幾次隧道頭有點暈嗎,怎麼和喝了幾瓶白酒一樣。路之掐了下眉心,定了定,在姚一伸過來又準備摸他頭髮的手上輕輕拍了一把。
姚一收回手,笑。他把匕首頓在地上,胳膊在匕首柄上隨意搭著。匕首在人潮中發揮了定海神針的功效,路過的人一見這兇器,便要麼繞道,要麼放緩腳步,近乎試探地從姚一旁邊溜過去。姚一長得倒不兇,而且平時若對除了路小朋友之外的人也多笑笑,還能憑藉天賦的長相,得個鑲有“親和力”之類詞語的稱號。但事實是他一來總是拉直嘴角,身邊人如許易行都只若干年不改口地叫他“姚先生”;二來持“刀”砍“人”是其本職,帶刃的傢伙使多了,身上自有平常人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