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只穿了一件單衣的上身一搖, 抬手就往鍋裡,啊不, 是丹爐裡鏟進去一大鏟子白花花的砂糖。
“哎喲!這浪費!我黃泥巴水好不容易淘出來的白糖啊!”李馥嚎叫一聲, 在旁看火的尹善悄沒聲息地把糖罐子往劉朝臣手邊挪遠了一些。
李嗣升是個萬惡的特權階級,半點都不理解白砂糖和他吃的糖塊的區別,他只是聽見七妹又寫了書,當然踴躍報名:“太好了七妹!你不知道我在儀鳳殿裡憋得有多無聊!”
上次聽七娘講故事, 還是在先帝的病好轉起來的時候呢,唉……
李馥對他們身後的念奴一點頭,念奴當即就掏出一本快被翻壞了的小冊子來,李馥轉手就把這本冊子扔給了李嗣升,李嗣升如獲至寶,而八娘也連忙跳起來去看,邊看她還邊說:“三哥給我念念,我還好多字不認識呢!”
李馥吸了吸鼻子:“我覺得差不多了,”她用手肘推了推王訓,“往那邊挪挪,”她指著遠離李嗣升的方向,“再遠點,嗯,再遠點,好了,差不多了。”
念奴看見王訓蹲著的地方,對李馥遞了個疑問的眼神,但乖覺的尹善已不知何時從丹爐旁離開,手裡拿著一個竹編的小筐。
李馥給尹善比了個大拇指,又對王訓說:“你身手好,拿著筐,一會都接住就行了。”
王訓看著手裡多出來的筐,莫名其妙地站了起來,“七娘,你該不會是——”
“劉朝臣!出鍋了!”李馥大喊一聲,劉朝臣上半身的肥肉一抖,再抬手時手裡已經換了一把孔洞巨大、體積也巨大的漏勺。
他用漏勺在丹爐裡一攪,嘩啦啦,小顆粒的黑砂從孔洞中漏下,一顆顆油光發亮的栗子留在了漏勺之中。
“七妹……你這寫的是什麼?我怎麼每個字都看得懂,連在一塊就……等等!你們在幹嘛?!”李嗣升驚恐地抬頭,身子反射般地站了起來。
而八娘早就在發現自己完全看不懂的時候,蹲在了一邊。
“坐下!低頭!”李馥蹲在地上一聲大喊,她身後灰濛濛的背景中,一顆顆棕黃色的栗子劃出一道優美的曲線,爭先恐後地從劉朝臣手裡的漏勺奔向一個不深不淺的黃綠色小筐裡。
噼裡啪啦的聲音響起,有如冬日突如其來的一場冰雹。
李嗣升捂臉蹲在地上,“……好了,這下你滿意了吧,我也蹲著了。”
“想什麼呢?我早就想試試自帶特效的出鍋儀式了,要不是沒有這個身手,要不就是氣質不合適。”李馥在她三哥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
怎麼想,這種事都是由自帶武
俠畫風的減齡版展○來做,才合適嘛。
“……為了吃點東西,你至於嗎七妹……”李嗣升蹲在地上,手裡還拿著那邊不明覺厲的小冊子。
“七娘,下次至少提前說一聲?”王訓雙手捧著筐,立得和棵小松樹一樣,但臉色同樣十分精彩。
李馥先對劉朝臣比了兩個大拇指,劉朝臣得意地一笑,李馥這才扭過頭來:“這事之前我們觀裡試過了,主要的難度還是在顛勺的這一下。接住的人,其實只要動作敏捷、形象挺拔,站的地方沒錯,就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形象挺拔……王訓摸了摸鼻子。
尹善和念奴帶起了隔熱的手套,接過王訓手裡的竹筐,趁熱給栗子去殼。
八娘偷偷跑到剝好的栗子那邊偷吃了一個:“呼呼呼!燙!呼!但是吼吼七哦!”
尹善連忙停下手來,給八娘倒了杯涼水,服侍她用涼水漱了口,才繼續剝起殼來。
“剝出一碗來給阿耶送去,再剝出一碗來給皇后殿下送去吧,她最近辛苦了。”李馥摁住八妹,進一步檢查她柔嫩的嘴巴,“炒栗子和煮栗子不一樣哦,我跟你們講,吃到就是賺到。”
不一會兒,兩碗栗子剝好,念奴拿來保溫的食盒,食盒最底層已經灌上了一層熱水。
“路上小心。”李馥囑咐一句,看豆盧姑姑領人接過了食盒,又兵分兩路離開了萬安觀。
栗子炒完了,一人手裡捧著一小包,李馥帶著小夥伴鑽進了她佈置在萬安觀後院裡的實驗室。
李馥現在的實驗室佈置得亂七八糟,無非是她想起有什麼點子,就在這裡隨手擺開一個攤子。先前的白糖就是她一拍腦袋,突然想到現在的蔗糖還是脫色做得不夠好的冰糖,於是又挖土又澄清地試驗了一番,這兩日才弄出來的。
不過在李嗣升他們看來,事情就完全不是這樣了,他們看著幾排長桌上擺著的各種裝置和咕嘟冒泡的鍋子,活像是進了師教授的魔藥課堂。
即便是一向沉穩的王訓,此時也免不了四處東張西望起來。
“這幾個架子上放的是鏡片,之前做望遠鏡,哦不對,千里鏡的時候用的。一開始將作監磨鏡片的時候沒注意要中心對齊,次品率很高,後來讓他們把磨好的鏡片放在架子上先對齊才好多了。”這是幾個擺在一條直線上,只差擺個蠟燭當點光源,就可以演示光路圖的木架子。
“顯微鏡一直沒有做,如果倍率不高,和放大鏡沒太多區別,但倍率達到了之後,視野就太暗了,還是需要反光鏡,這個做起來挺難。不過最近我又想是不是乾脆算了,直接拿個大燈在底下照就完了吧……”李馥又開始說誰都聽不懂的話。
李嗣升走到一處大缸邊,嫌惡地看著從懸在大缸上方、瓦制的滴漏裡緩慢滴出來的吸附了糖漿中有色物質的黃泥漿。他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的,更是完全想不到他懷裡的糖炒栗子就有這東西的功勞。
八娘跑到窗邊,指著一個被拴在木架上、飄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燈籠道:“七姊姊,這是什麼?”
李馥先警告了李嗣升一句:“別碰,這一批如果做得好,回頭我得給阿耶送去。”又回過頭來看著八娘,“是孔明燈啊,在夜裡看才好看呢!”
李馥走到八娘身邊,踮起腳努力看了看孔明燈底下的松脂還剩多少,“這一盞可能撐不到夜裡了,這是我用來實驗要想飄得久,燃料到底要加多少的初號機。”
“哦哦哦!初號機!”
王訓在李嗣升身邊,看著滴漏裡清亮的液體,他能從隱約的甜味分辨出這是他熟悉的糖漿,於是他的眼神都飄忽了:“……原來真的是用黃泥水淘出來的?我還以為之前聽錯了…
…咱們往日吃的糖,難道都是這麼做的?所以才是琥珀色的?”
甜食boy·王訓,感覺生活突然向自己揭開了殘酷的一面。
李嗣升警覺地回頭:“什麼意思?”他盯著王訓,王訓也盯著他,眼神中傳遞著不容錯辨的令人三觀重組的資訊……
李馥還在和八妹說孔明燈的事:“……如果不栓著,這燈能一直飛到天上去!如果再做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