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冒出來個半長頭髮的姑娘。就那麼一愣神的工夫,得,他們一夥人全被撂倒在地。
蠢蠢欲動的血液衝擊著他敏感的神經,楊茹暮煩躁不已,本該作出猙獰表情的臉上卻一派冷靜。他的躁狂症顯然加重了。
姜冼直愣愣地瞪著這個下黑手的陌生人,最後洩氣地帶頭走人。
楊祺陵這個年紀本來是剛上高一,但他棄讀了,整日混得跟個流氓似的,打架鬥毆全是強項,總之楊祺陵在楊茹暮面前,都是自帶一層優越感。楊祺陵曾說,他就是當個混混也比楊茹暮個死兔爺強,他靠自己本事吃飯,他混得光榮。
楊祺陵應該是那樣的,此刻卻弓著身子捂著臉,別提多難堪了。沒想到他的過早死亡,帶給了這個人那麼多的不同,楊茹暮哈了口氣。
楊祺陵蜷縮著的身體又往裡埋了埋,烏漆漆的兩眼透過指縫專注地盯著這個好看的不得了的姑娘。
姜冼大概想不到,若不是他將楊茹暮“借”給一個有變態嗜好的大佬,楊茹暮也不會有今天的底氣和本事。他攤開十指細細打量這雙纖細脆弱的手,心臟裡蟄伏的猛獸在他血管裡瘋跑,楊茹暮鼻翼微動,好似聞到一股濃郁的薔薇香。
暗中偷窺的楊祺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姑娘看著還沒他大,但就是令人毛骨悚然,就像厲鬼漫不經心地朝他詭異地瞟了一眼。楊祺陵縮起脖子,幾卷繃帶對著他的後腦勺砸了過來,汽車開火聲響起。
楊祺陵將掉在手頭邊的繃帶撈在手心,支起上身挪動了幾米,最後終於捕捉到了汽車遠去的最後一抹陰影。他不稀罕別人的憐憫,這樣就好。
楊茹暮避開交通要道回到小區,關上浴室門的一瞬間滑坐在地,快點長大吧,溫瑜,他對著鏡子裡那張稚氣的臉說,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這一夜,他做了個夢。
夢裡他一身西裝革履,走進一幢純白色的建築物裡,他熟練地按下門鈴,門開了,裡頭是一條長長的走廊,標著無菌區,感染區。這個場景透著無限熟悉,可楊茹暮就是想不起來了。
直到一陣咳嗽聲從走廊盡頭的某個房間傳出,木偶似的楊茹暮才又行動自如,如排練了數千遍似的筆直朝那個方向走去。
那個房間的門虛掩著,咳嗽聲不間斷地從裡頭溜出來。
這時候,楊茹暮總算知道這是哪兒了。
國家傳染病控制中心,門的另一邊,是他那艾滋晚期的弟弟,楊祺陵。
咳嗽聲不知何時消失了,楊茹暮聽到門內傳來低語,原本微乎其微的聲音,仿如燃燒的煙火,就在他耳旁綻開,他清晰地聽到,那個聲音說:“哥,我想看看你老了以後的樣子……”
楊茹暮喘息著醒過來,心口似有巨石填塞,使他如離了水的魚,無論多努力地呼吸,也依然喘不上氣。他揪緊胸膛,翻來覆去坐立難安。
這種壓榨樣的窒息感使得他再也睡不成覺,他直起身靠在牆上,仍然無法得到解脫。楊茹暮起身衝進浴室,開啟花灑將全身淋了個透頂,溼透了的睡衣黏在身上,他捂住嘴,堵住快要崩潰的嗚咽。
濺滿冷水的玻璃可憐兮兮地映出一雙痛不欲生的眼睛,楊茹暮發狠地捶擊胸口,劇烈的疼痛暫時疏通了呼吸系統,他用空著的手抹去眼淚,這一剎那,他似乎從這張不習慣的面龐中,看出一點他本來的面目。
他想起很多人都說,他沉默的樣子很迷人。
☆、如此感情
楊祺陵最近渾身都不對勁,直到他發現,他被跟蹤了。
他坐在吧檯旁邊,惡意滿滿地朝出口站著的那個人笑了笑。
楊茹暮確定楊祺陵還是單獨一個人的時候鬆了口氣,他往四周掃視了幾圈,並沒有看到那個噩夢一樣的女人。
楊祺陵並不是同性戀,跟他有那種關係的只會是女的,他今年十六,身高卻已趨於成人,那張稚氣未褪的臉上張揚著的青春氣息很吸引人,再加上他本來就長得英氣,那股魅力是無邊的。就連眼光一向高得逆天的姜冼也說過,你弟真是太帥了。
那時候楊茹暮雖然覺得姜冼說這話的時候沒安好心,卻絕對想不到楊祺陵後來居然是那樣一種死法,這讓他這個做兄長的,心疼得受不了。現在想想,當年楊祺陵大概早就知道姜冼不懷好意,明裡暗裡諷刺楊茹暮太賤估計是想罵醒他,是他的冥頑不靈讓楊祺陵忿恨得不行,開始找姜冼的麻煩,才會讓姜冼注意到楊祺陵,轉而想出那麼歹毒的招數。
楊茹暮始終不明白,姜冼為何會對他生出那麼大的惡意?楊茹暮本來並不喜歡姜冼,只是姜冼對他太好了,間接助長了他的虛榮心,可他得到的報應已經夠多的了,為什麼還要再搭上他唯一的兩個家人?
喜歡是一種心情,愛是一種感情。姜冼連這份心情都不樂意給,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跟他大談感情。
好玩嗎?
楊茹暮將視線重新定在楊祺陵身上,他們的母親這輩子已經失去他了,如果楊祺陵再以那種方式刺激她,她一定也會同從前那樣,瘋個徹底。
一個穿著暴露的年輕女人妖妖嬈嬈地靠上了楊祺陵,她熟稔地挑逗著,雙手順著楊祺陵的胸膛就要往下走。
楊茹暮抵靠上牆,肋骨上的神經規律地放射著疼痛,他很難受,神色與表情卻一派平靜。他看到楊祺陵摟著那個女的往外走來,再剛經過他身旁的時候,楊祺陵不屑地撇嘴朝他一笑。
他朝夜色中那道背影追過去,拉住楊祺陵的衣角,示弱般地低聲說:“我難受。”
楊祺陵僵了一下,鬆開了身旁的女人,停了下來。
誰都不知道,楊祺陵其實一直喜歡的,都是那些冷冷清清的姑娘,可能是他過得太墮落,就開始嚮往安寧。只不過他從來不敢過度地表露出來,甚至選擇離她們遠遠的,這是他最後一點脆弱的尊嚴。
“鬆開。”楊祺陵狀似厭惡地抵吼。這地段光線太閃眼,楊祺陵轉身看著那個乾淨的姑娘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幾片灑落的秋葉落到她發上,又那麼一瞬間,楊祺陵幾乎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
一旁的熟女看看他們兩個,罵了聲“掃興”,火大地走了。
楊祺陵深吸了一口氣拽著楊茹暮走了幾大條街,才走出了紅燈區,他憤怒地甩開他的手,吼道:“艹,我說你這人賤不賤?怎麼,為了點繃帶,你就這麼幹擾我的生活,是不是要我以身相許你才滿意啊?”說完他大步走遠。
那怒氣衝衝的背影看在楊茹暮眼裡,居然有點可愛。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這麼鮮活的楊祺陵了,只要一閉眼,他的弟弟,彷彿又會是那個形銷骨立的樣子。
楊茹暮不近不遠地跟著楊祺陵,抱歉,為了你的命,哥只能犧牲你的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