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複雜的……
“你……”李屠戶聽到自己略顯乾澀的聲音響起,他想問女婿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他不喜歡這個孩子?可是又覺得這理由根本說不通,剛剛女婿明明在產房外頭激動地哭了一場。
方大勇看岳父岳母兩人皆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便認真解釋道:“我知道這是二老多年以來的心病,這件事我與娘子仔細商量過,想著如果這胎是個男孩兒便讓他姓李。反正我們夫妻二人還年輕,以後還會有更多的孩子。”
李屠戶與李趙氏彷彿置身夢中,天上掉餡餅了嗎,竟讓他們遇上這樣的女婿。兩人心中激盪無比,想要說些什麼,卻覺得此時此刻無論什麼語言都無法表達出他們內心深處的感激之情。
但女婿為他們著想,他們也不能不顧及女婿的感受,想到如此一來,女婿肯定要面對許許多多糟心惱人的閒言碎語,李屠戶便犯愁道:“可是……這樣的話,外面的風言風語只怕不會好聽。”想到這裡,他強忍著不捨,猶豫著拒絕道,“還是算了,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我們兩口子都心滿意足了。你待寶花待我們都好,我們也得多為你考慮考慮。”
方大勇爽朗道:“爹,你看我什麼時候怕過別人嚼舌根子了,要我看,就是您也沒怕過呀,不然我哪有那個好命能娶到寶花做媳婦兒。”
這一通馬屁拍的李屠戶通體舒坦,哈哈大笑道:“你說的對!要麼怎麼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這麼一想,便索性放開道,“大勇,我和你娘在這裡謝謝你了,這麼多年下來竟真讓我們給盼到了!”說到這裡,他聲音微微哽咽,和李趙氏一起齊齊向方大勇作了個揖。
方大勇反應敏捷,側身躲到一邊,不想受他們的禮,將兩人扶起後,一同進屋看望李寶花。
方立安對方大勇的選擇既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為傻爹在山裡長大,對山下的世俗禮節和世俗眼光並不十分在意。而他在山中常年孤身一人,使得他更看重家人的感受。意料之外是因為這畢竟是傻爹的第一個血脈後代,沒想到他竟然會捨得讓孩子跟別人姓。
然而,她只猜對了一半。
其實,當年方大勇在山上撿到襁褓中的方立安時,就曾下定決心,以後不再娶妻生子,只一個人竭盡全力把小嬰兒撫養長大。
後面娶了李寶花也不過是因為閨女哭鬧著要娘,可以說別人娶媳婦兒是為了傳宗接代,他娶媳婦兒是為了讓孩子有個媽,就是這麼個邏輯。
在他心裡,這輩子能有方立安一個閨女就已經足夠了,雖然她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但她存在的意義對他來說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即使親生兒子也不行。
他始終記得,是這個軟軟糯糯的孩子讓他的生活重新有了色彩,五彩斑斕;是這個孩子讓他重新擁有一個家,溫暖如春;是這個孩子讓他不再渾渾噩噩地過日子,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小太陽一樣。
她永遠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是他的長女,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是他生活中的最大的意義。其他人無論是李寶花還是剛出生的兒子,都只是錦上添花。這麼說也許對妻子和兒子並不公平,但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他也只是個偏心女兒的父親而已。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會努力承擔自己做丈夫和做父親的責任,竭盡所能給他們最好的生活。所以當他得知妻子孃家的難處時,並沒有考慮很久就做了這個決定。
新生兒的大名叫李立正,雖然姓李,但名字是跟在方立安後頭排的。方大勇給起了個小名,叫壯壯,茁壯成長的意思。
李寶花奶水充足,壯壯一個人根本吃不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日子過得滋潤無比,每天都要胖上一圈。
這讓方大勇忍不住想起自家閨女小時候沒找著母羊只能喝米湯的日子,喝了就尿,見天地瘦。偏心爹不禁悲從中來,什麼話也不說,抱著方立安又哭了一頓。
想到短短几天內,七尺大漢抱著自己哭了兩回,方立安擔心不已,開始懷疑莫不是男人也會得產後抑鬱症?好在後來沒有再發生類似情況。
不過讓方立安尷尬的是,傻爹每次看完小嬰兒,都要忍不住感嘆一番,大意是:這個孩子怎麼看著不太機靈?妞妞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我們妞妞餓了會哼哼,尿尿會哼哼,拉臭臭會哼哼,不舒服也會哼哼,可聰明瞭……
把李屠戶老兩口給氣的不知道說他什麼好,得虧李寶花跟他是一國的,之前就一直覺得方立安比大多數孩子都聰明,現在聽了方大勇說起以前的事情,自然是百分百相信的。
李寶花在鎮上生產,在鎮上坐月子,出了月子後,李屠戶覺得孩子太小,捨不得送去山上吹野風,便把母子兩個留在家裡照看。
只方大勇和方立安三天兩頭往山上跑,山上住幾天,山下住幾天,賺錢養家半點不耽誤。
不過好處就是,從今往後,父女兩人只負責打獵就行了,獵物帶回來全部放到豬肉鋪,李屠戶負責宰殺售賣,讓他們兩個省了不少事。
這父女倆都是一個德行,喜歡打獵,不喜歡擺攤賣東西,覺得跟人討價還價這類事情最累了,比獵頭野豬還要辛苦。
李屠戶巴不得給方大勇多幫點忙,越忙說明女婿越有本事,賺的錢越多,閨女越能過上好日子。當然最重要的是,他們老李家“搶了”女婿的大兒子,他得想法設法補償女婿才行,幫女婿賣點獵物不過是舉手之勞,多少都賣得。
一日,方立安在沂源山打獵時遇到了一個陌生人,一個仙風道骨、鶴髮童顏的白眉道人。
出於一種獵人的直覺,方立安覺得自己悠閒自在的山野生活到頭了。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她的心沒由來的慌亂起來,條件反射般拔腿就跑。
她沒看到的是,那人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
方立安按照方大勇平日裡的打獵習慣,尋著痕跡找到他,二話不說,拉著他往山下狂奔。
這麼多年來,方大勇從未在閨女臉上見到過這種神情——驚惶失措、忐忑不安。以他有限的見識,很難想象出她究竟遭遇了什麼,為何惶恐,為何不安。
很快,他被方立安的情緒所感染,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問,如同逃命一般,抱起她就往鎮上跑。
回到豬肉鋪,父女倆也顧不上跟李屠戶打聲招呼,一言不發地回到房間,緊閉房門。
方大勇把方立安放到椅子上,讓她坐好,想問她究竟出了什麼事。卻不想他剛鬆手,方立安就跟沒了骨頭一樣,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整個人癱軟在地。
方大勇這回真的被嚇到了,怎麼一措眼,閨女就成了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