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證明的東西,他那天在急診室裡面對她說的,飛黃騰達。
她的男人,經歷過這個世間最極致的惡,造成他殘疾的人甚至和他沒有任何仇恨,他只是一場利益鬥爭中完全無辜的受害者,一個無比單純的科研人員一夕之間失去了一切,她見過他無數次半隱在黑暗中的樣子,眼神陰戾冷漠,香菸忽明忽暗,面無表情。
她在還並沒有完全長大的時候,非常害怕他這樣的表情,因為她很怕他從此以後會徹底隱匿在黑暗裡,她再也看不到當年帶她去吃柴火餛飩的那個方叔叔,被她咬了也記得給她加雙份蛋皮的方叔叔。
但是他沒有。
他的哥哥方永歲一度非常擔心他弟弟會真的沉淪,有很多大人們都覺得經歷了這些事,方永年可能心理會產生問題,他們公司的人背地裡叫他獨角獸,連她媽媽,都曾經擔心過方永年會暮氣沉沉。
但是,他沒有。
他對這一切最大最大的報復,也不過就是撒手不幹去開個水果店。
全世界只有陸一心一個人覺得他太委屈了,他就像個孩子一樣被安撫好了,回到製藥界,全年無休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連續五年。
陸一心在這一刻,突然徹底明白了她為什麼這輩子非方永年不嫁的原因。
她的男人,在心底最深處,有一顆最最赤忱的心,她曾經在小時候不小心窺探到了,然後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有辦法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方年年不哭不哭了。”她摟著他笑眯眯,“眼睛腫了去公司上班別人會笑話你。”
他自尊心特別強,別人笑話他,他會很氣。
方永年埋在她懷裡,伸手很精準的敲了一下她的頭。
“不許沒大沒小。”粗聲粗氣的,卻因為哭腔,變成了色厲內荏。
“這個專案成功了,你是不是會變得很有名啊。”陸一心還在哄他,語氣軟綿綿的。
攻破阿爾茲海默,她的男人可能會被載入史冊。
“嗯,這樣就沒有人會笑話你了。”方永年吸了吸鼻子,早知道去廁所哭了,現在抬頭估計會被她笑死。
“那你那時候讓我做的那些心理建設不就都沒用了麼。”陸一心居然還惋惜,“那我那時候偷偷摸摸哭的那些眼淚不都浪費了麼!”
方永年:“……你能不能說人話?”
他最擔心她因為他的殘疾被人指指點點,結果她現在是什麼詭異的語氣。
結果一抬頭就看到陸一心眼眶紅紅的看著他。
“你哭完就輪到我哭了……”陸一心往下縮了縮,縮到方永年的懷裡,“哪有一個人哭的道理。”
她憋很久了。
她太心疼他了,哪怕他現在已經成功了,但是她只要想到他為了今天付出過多少努力遭受過多少罪,她就覺得眼淚止都止不住。
她哭起來不像方永年那麼內斂,眼淚鼻涕嚎啕大哭。
方永年被她嚇得眼淚都縮回去了,那點釋然之後湧上來的傷感突然就都被陸一心轉移了。
“眼睛腫了上班會被人笑……”他用她剛才哄他的話來哄她。
“前面要加上小心心不哭不哭了……”難為她一邊哭一邊還能頭腦清晰的糾正他。
方永年選擇面無表情。
“你現在紅著眼睛面無表情看起來一點威嚴都沒有了……”陸一心邊哭邊笑。
方永年:“……”
他在她面前哪裡還能有威嚴,昨天肥貓都能起跳用肉墊子拍他的頭了,家裡最有話語權的人早就不知不覺的變成了陸一心。
他的小妻子做起女主人,其實有模有樣的。
連哭都知道要輪著哭,這樣兩個人都能被哄到。
“還有,我想去申請做護工志願者。”她真的連哭都不安分,哭著哭著就想到什麼說什麼。
虧得方永年還能馬上聽得懂。
“很累的,你上班也不輕鬆。”照顧AD患者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能讓人心情愉快的工作,他捨不得。
“你只有單休,禮拜六我一個人在家好無聊。”陸一心噘著嘴,“我看了一下招募志願者的申請表,我以前照顧過我外婆,而且,我還是黨員!”
她就突然在他懷裡挺起了胸膛,不可一世的。
對了,她還真的是黨員,入黨申請書還是讓他幫忙寫的……
“你先提交申請。”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方永年又被說服了,“累了就不要做了。”
“嗯。”陸一心在他懷裡蹭。
“你真的不叫我小心心麼……”哭過了以後,她就開始不安分。
他們兩個人都有點賴床的毛病,這樣凌晨五六點被叫醒,突然發現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造作。
方永年站在比她大十四歲的立場意思意思阻止了一下,很快就被她帶跑。
所以凌晨第二個電話響起來的時候,他們兩個差點擦槍走火,他接通的時候為了壓下喘息刻意咳嗽了兩聲。
打電話過來的是鄭飛。
到底是過來人,鄭飛沉默了一下,日了一聲。
“三十好幾的人了,你也得注意點保養。”孤家寡人的鄭飛覺得自己真的落伍了,一大清早的才六點不到,至於麼!
“什麼事?”方永年聲音已經正常了,只是被子下面的手還放在不該放的地方,被撩紅了臉的陸一心此刻老老實實的蓋著被子不敢亂動。
“俞含楓有點不太對勁。”鄭飛了解方永年不願意多聊私事的個性,直接切入正題。
方永年皺眉。
“你也察覺到了吧。”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鄭飛對方永年的沉默很瞭解。
“她現在非常時期,這事得私下找她。”方永年半坐起身,幫陸一心重新蓋好被子,用口型讓陸一心再睡一會。
他這段時間一直以來隱隱擔心的問題,終於變得不可迴避。
俞含楓在集團做執行長其實還在試用期,這個時間點,她這樣的人哪怕真的檢查出了AD,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私下找她。”專案成功的喜悅漸漸的淡了,他的妻子趴在他懷裡,也擔心的皺起了眉。
生活似乎就是這樣,從來沒有完全一帆風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