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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中那場大戰終究還是結束,青竹在見到漫天畫卷人影之後,很從心的撤離,不止是因為畫卷,還有耳中忽然出現的言論,讓他驚喜萬分。
那可是聖人!
現如今殺死許百川是次要,聖人話語才是最重要的,最直觀的體現便是道門教主也得聽聖人的話,他又如何不聽。
……
……
青竹道人離開後,小巷罕見陷入寂靜。
漫天人影已經重新湧入畫卷,蘇長景呆呆的看著重新落到手中的畫卷,有些不敢置信,如果說單憑畫畫畫修士就能造成這種場面,那還要艱苦修煉做甚,他很清楚自身只是個凡俗之人,沒有半點氣息留存,但這幅明明白白成為法器的畫卷讓他很費解。
將畫卷開啟仔細檢視,很快便發現一處問題,許百川的畫像驀然從中消失,那處地方,現如今空空蕩蕩。
蘇長景覺得很是不可思議,他記得清楚,分明是作過畫,自己又沒有塗抹掉,平白無故消失,自然讓他感到不解。
只不過現如今他也看不懂自己所畫的畫卷,說到底,還是瞭解不夠。
將畫卷仔細收好放入箱中,他揉了揉腦袋,看向一臉驚愕的夏安,無可奈何的擺擺手。
夏安看到他這個傻樣子,不由笑出聲來。
蘇長景也笑了笑,向已經從地上站起的許百川走去,許百川拍了拍衣罷上的灰塵,臉上不見傷勢只留紅潤,身上的氣勢也截然不同,比以往要強上不少。
那顆丹藥給了他不錯的增益,不僅將他身上的傷勢修復好,還助他跨入一個境界。
現如今內視心湖,能看到和他一樣眉眼模樣的少年坐在心湖上空,不時有劍氣湧入其中,這便是劍修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劍魂。
以後道路總算會順暢不少。
甚至只要他想,現如今就能跨入下個境界。
許百川抬起頭,自言笑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一架倒打的值當。”
蘇長景看著他一身的破布衣裳,由衷道:“許公子,你這身衣服不換一換遮一遮?”
許百川聞言一拍腦袋,從錦繡袋子裡扯出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笑道:“一時間倒是忘了,多虧袋子裡還有一件,要不然真得去找個衣莊換衣裳。”
蘇長景沒有接話,有些羨慕的看著錦繡袋子,看著如同變戲法一樣從裡面拿出的事物,心中有些嚮往,要是他也有這種儲物法器,以後出去行走時就不要拎著大包袱,會輕鬆許多的,只是他知道就算羨慕又無用,就算拿到手上也使用不了,法器法器,顧名思義就是擁有法力氣息的修士才能使用的器物,而他只是凡俗之人,身上根本沒有半點法力氣息,拿著也是無用。
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想起想要修煉的心思,之前遇到過不少修士,也有說要收他做弟子傳承衣缽,但都被祖父拒絕,只是讓他好好作畫,長此以往,也就失去了這份心思。
只不過剛剛經歷的一場大戰,讓他忽然醒悟,在這片天下,修士才是高高在上的,不能跨入修行之門,就算有修士要殺你,也只能眼睜睜看著。
不止如此,他還想借用修行看一看畫卷是什麼原因。
蘇長景誠懇道:“許公子,我想和你學劍。”
這是他現如今最真實的想法,今日一天見過許百川出兩次劍,皆是不同凡響,全然不像還是第一境的修士。
因此在他心中留下重重的烙印。
驟然聞言,許百川皺了皺眉頭,沒有想要拒絕的意思,只是不懂蘇長景為何要找他學劍,他自身劍道都沒練明白,就算教人也教不出多少,只是有人學劍終究是好的,因此他便同意。
大不了讓蘇長景和他一起去劍宗,那邊總是能教的。
而這時,天上有道人影丟擲一抹雲氣。
恰好籠罩住整座小巷。
蘇長景點點頭,想要再說出些話,但很快卻發現自身不能言語,四周的場景也在飛速變幻,直到變成一座學堂模樣。
其中有一位中年先生正在教書,下面坐著一群牙牙學語的兒童,蘇長景正在其中,初時還有些好奇,很快就覺得釋然,能在不知不覺中做到這副場景,怎可能是一般人,更不用說還將自己變成兒時模樣,就連童音也是一般無二。
大人物想要拿他做些什麼,他不知道,但現在命運不由人,也只能接受。
他在想著這些事情,很認真,但在教書先生眼中就是走神的模樣,於是便停止唸誦,靜靜看著蘇長景,眼中微微有些怒意,很快便開口道:“蘇長景……蘇長景……”
蘇長景仍是走神模樣,直到一邊的同窗將他搖醒才回過神,得知之後沒有過多猶豫,端端正正行了一禮,畢竟自身有錯在先,不聽先生話語此為大錯,理該認錯,至於為何會來到這裡,他打算等散學之後再想,畢竟將自己送來定然是有著原因,不可能無緣無故發生,因此現如今最為重要的,反而是怎樣糊弄這位先生。
他可是知道的,若是在學堂上犯了錯,是會被打手心,因此無論如何,先認錯總是沒錯的。
於是他極認真的開口:“木先生,學生聽聞先生所言經義,不由入神神思,讓先生驚擾了,是學生的錯。”
學堂是他兒時學堂,同窗也是兒時的同窗,那先生至少也是兒時的先生,他自然是認得。
木先生本來還有些怒氣,但聽到這番話後不由的笑了笑,眼中怒氣不由散去,小小年紀口齒如此清晰,屬實難得一見,也罷,既然他說在神思,那就姑且當做是真的。
只不過若是這樣輕描淡寫就放過,那他這初來學堂的先生也就沒有半點威信可言,新官上任還要三把火,他應該也不差的。
木先生笑著說道:“那你沉思的是哪一句聖人之言,可否講述一遍?”
蘇長景怔了怔,飛快看了一眼桌上攤開的書籍,心中頓時有了明悟,朗聲道:“先生講的聖賢之言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木先生聽聞不由笑了笑,說出一個好字,對蘇長景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不過也沒有多說,只是讓蘇長景以後注意一些,若是心中疑惑大可以去找他。
蘇長景認真答應,接下來的課時便聽得極為認真。
這些書籍他看過,也學過,在跟隨祖父作畫的那些年歲,除去喜歡聽人講故事之外,最為心歡的便是讀書,因此木先生所講的言論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於簡單。
但畢竟身處在學堂,先生在上傳授道理,必然是有著一番深意,仔細聽著或許對局勢更好一些。
時間匆匆過去,轉眼就到了散學的時辰,老老實實送別先生後,便急匆匆帶著書籍走出學堂,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若是這真是他兒時模樣,那此時回去應該能見到父母,多少也得讓他們提防蘇明州。
才走出學堂的門,四周場景頓時停住,在一種玄妙力量下恍如時光倒流,又驀然回到木先生講課的那個時辰,只是這次沒有點蘇長景講述,反而換了另外一人,所講的道理依然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蘇長景感覺有一些荒謬,他腦中記得清楚,分明已經跨出門檻,但為何又是這種場景,甚至就連同窗的神態都是一模一樣,他沒想到過會如此,但現如今他什麼都做不出,只能再聽一次課。
而這次散學後,他沒有出去,反而是端端正正坐在學堂中的青石上,眼睜睜看著不遠處大門,儘管有同伴叫他一同出去,也只是笑著拒絕。
到了最後,整座學堂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看著許久沒有發生變化的場景,想了想,試探跨出一步。
於是時光又驟然倒流。
仍然是學堂,仍然是一成不變的眾人,所講的道理也沒有變化。
蘇長景小臉一皺,嘆出一口氣,有些苦悶的意味,難不成他以後要永遠迴圈在這段時間,或者說是永遠要待在學堂。
其實他哪裡知道,這座學堂就是小巷,只是被人添加了幻術,而他所謂的跨出學堂大門,便是破解幻術,這豈是這麼容易的?
小巷上空有一道人影居高臨下,淡然看著小巷裡停下動作的眾人,直到看到快要醒來的許百川時才露出意外的神色。
其實也沒太多意外,秋風曾經是劍仙配劍,能讓劍主在他的幻境中保持清醒理所當然。
於是他想了想,再次揮出一道雲氣,小巷中的眾人在幻境中陷入的愈加深沉。
他想讓其餘人忘記這一件事情,忘記掉畫卷所造成的光景,而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幻境中再讓他們經歷一遍,只是這一次沒有畫卷。
至於蘇長景,他另有打算,不是想著要修煉嗎,那又何必學劍,我蘇木是儒家聖人,換種身份還是你的祖父,自然是有著大道供你修行。
若是你以後不死,這聖人位置都可以傳給你。
想到這裡,這位儒教聖人忽然嘆出一口氣,若是真如他所想的這樣那便好。
只是蘇長景終究是一顆棋子。
他只是其中之一的持棋人,其實做不了太多的主,製造此次幻境,便是他唯一能做的。
……
……
在幻境中,蘇長景已經是第十二次重新回到學堂,期間他用過不少方法,甚至還打算著自裁來解脫,結果很明顯,他沒死成,不管用任何方法,始終都會回到學堂。
依然是那一句朝聞道,此時聽著別有一番意境。
他不算蠢,這段時間中他聽到道理也就只有這一句,就連書本上記載的也只有這一句,他想過要翻開去找其他,可無論怎麼做顯示的依然是這個,最後他恍然醒悟去問木先生,木先生摸著他的腦袋解釋了其中意思,大概就是講的孔聖成道時的光景,和他所得知一般無二,在說完之後,木先生又講了散學,於是他便經歷了第十三次幻境,而這一次,他打算另闢蹊徑,反正都會過去,為何不嘗試一些其他的?
蘇長景很直截了當的說道:“木先生,你可知道修行人所佈置的幻境。”
木先生看著忽然在課堂上質問自己的蘇長景,這次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是一臉笑意的迴應:“知道一些,傳說這些修行人法力高深,能御使天地萬物,就好比你說的這個幻境,也能營造的真實。”
蘇長景點了點頭,認真道:“先生你可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就是幻境,你們都是由幻境所產生的,只有我是真實。”
木先生臉上笑意更重,他看著終於醒悟的蘇長景,忽然說了句貌似不相干的話:“你想要活著嗎?”
蘇長景有些疑惑,但還是很認真的點點頭,都是想活著的,沒有人想要去尋死,他也想。
這份心思,做不得假。
木先生說完話之後用手沾了些墨水,憑空寫出一段聖人言論,散發出點點金光,不大,但極溫暖。
蘇長景看著憑空出現沒有意料之外的朝聞道,沒有太過意外,其實他早就應該知道的,道可以說是道理,也可以說是修行大道,恐怕一千個人來都會有一千種不同看法,只是現如今這樣,很明顯便是修行大道。
“先生沒有隨著幻境一同倒流?”
“我便是幻境本身,沒這個道理的,只是你現在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倒顯的有些愚笨,不過笨些也好,找不到捷徑那就老老實實試探。”
聽到先生說自己愚笨,蘇長景沒有生氣,反而是顯露出欣喜神色,情緒很明朗,這位忽然將自己拉入幻境的先生是擺明了想傳他修行大道。
而他現在能做的也就只能是同意,至少現在是如此,他敢斷定,若是說出拒絕的話語,想必又會陷入無止境的輪迴。
蘇長景輕聲笑道:“那先生所做的這一切,想必就是為了這個道字,只不過為何是我,而不是他人,或許他人比我更好一些也說不定。”
寫完言論之後,木先生伸手一撫,整座幻境又變了個模樣,此時兩人正在一座雲端高空上,下面便是一間書院。
“想去看看其他嗎?”
事到如此,蘇長景也不好說些什麼,只能無奈的點點頭,不做任何言語。
木先生輕笑一聲,頓時,人世間的喜怒哀樂一一湧現,儘管蘇長景在這些年見過不少,卻仍然覺得吃驚,他所經歷的一切,比不過眼前所見之萬一,隨後場景再次一轉,這是一位聖人成聖時候的光景,萬般玉彩紛紛而生,紫氣浩浩蕩蕩東來三萬裡。
只不過蘇長景注意的不是各種千姿百態的異象,反而是那位聖人的容貌,竟和祖父蘇木有些相似,若不是氣度威嚴截然不同,他還以為這就是祖父。
只是這位聖人的樣子和他祖父有些相像,那多少應該也會有些關係,而最大的牽扯關係那便只能是血脈。
那這便說的通,有高人發現他是聖人子弟,向他傳法以討好那位聖人,因此才有了這一場幻境。
“先生,這位聖人可是我的祖輩?”
木先生不置可否,只是輕笑幾聲,任憑蘇長景去猜想,現如今不能讓蘇長景瞭解太多,瞭解一些模糊不清的便可,至少這樣能讓他既能修行,也能活得長遠一些。
到時候就算那些聖人發現他的動作,也可全然推到木先生身上,說是為了討好他而傳的修行。
他的弟子中,可真的有木先生這號人。
其實在看到這些光景時,蘇長景想了很多,他想要修煉沒錯,但他想學的是劍,想要去做一個威風凜凜的劍修,一劍出可斬萬物,而現在要得到的修行法子很明顯是儒教修行,與他所想相差甚遠。
他見過不少修士,也從他們口中聽過不少故事,許多都是講劍修,說的是同境之間如何如何無敵,說的是一把劍可以斬遍天下,依著他的看法,這樣才是最好的。
可惜如今,能不能學劍現在看不了他,看的是這位木先生。
木先生好似明白蘇長景心中想法,看似面色無波動,其實心裡還是有一些感觸,這些劍修確實是強,拿著一把劍確實可以縱橫天下,其中最為代表的人物,想必就是那位林劍仙,他可是見過那一劍,心中大致也有著估算,若是他上去接那一劍,在用出聖人法器之後頂多是保自身不死,重傷卻是難免的。
雖然劍修殺力天下第一,但現在始終是落寞的,儘管有劍仙出現,他的劍能威脅到聖人,甚至斬殺聖人,可他畢竟只有一人,而三教聖人足有合掌之多,任憑他的劍再強,也不可能同時對付這麼多聖人,除非再出現幾位劍仙。
而劍修懸賞令,恰好就是他們對付劍修的法子,甚至在合適時候,他們這些聖人都會出手扼殺大劍修,掐斷他們成為劍仙的道路,因此現如今走劍修路子完全是死路一條。
木先生這時覺得人生百態已經看夠,於是很快停下,伸手摘下那一段話,平靜道:“你可願跟我讀書?”<!--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