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識趣,知道艾伯特公爵的繼承人天生冷漠不好打交道。這次也只是攜情人來私遊,她也就禮貌地笑笑以示尊重,不再多做打擾。
英國國家藝術館裡面只能用恢弘來形容,內部裝修與基督教教堂相似,只是沒有這麼多有寓意的壁畫,以及繁瑣的裝飾。
多的是更符合現代審美的簡單顏色搭配,諸如朱牆墨綠柱,藍牆素白花紋。館內牆面成曲面拱形,頭頂上的半圓頂多是開著玻璃天窗,陽光灑下來正好。
國家藝術館通常來說是不會收費的,只是這幾天恰好是《映象之美》的特展,收費不高不低。慕名而來的人也多,不過接近尾聲,館裡面也只有三三兩兩的人,有的是帶孩子家人看個熱鬧,有的風塵僕僕揹著單反拿著筆記本和筆。
而孫渡明顯兩者都不屬於,他即是來看個熱鬧,也是想來欣賞看看些門道來。
謝儻則全然是為了放鬆。
得益於他過目不忘的能力,很多他小時候就看過的畫作,現在他都能記起。
連米萊斯的《奧菲麗婭》中環繞柳樹枝條的蕁麻,他都能清晰地回想出筆觸來。
孫渡和謝儻都沒有賞畫的時候私語交流的習慣。聽音樂劇也好,看畫作也好,孫渡和謝儻在欣賞上的沉默確實是出乎意料的合拍。
孫渡在每幅畫面前都有停留,謝儻發現,他看畫的方式和別人不太一樣。
大部分人,包括謝儻自己看畫,都喜歡由畫面的明處看到暗處,再到細節。而孫渡是反過來的,謝儻發現他喜歡先凝視細節,再看畫面主體,最後看整張畫。
看畫的孫渡神情尤為專注,渾然忘我一樣,他看著畫,狐狸眼裡全是濡濡的欣賞和一種耀眼的光亮。和他欣賞雕塑,欣賞音樂劇一樣。
謝儻的視線總是忍不住輕輕放在孫渡身上。
他看見孫渡長長撲閃的眼睫毛,他深棕色的眼瞳因為光線照射,彷彿是有金光在流淌。
謝儻喜歡這樣純然欣賞著美的東西的孫渡,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孫渡對他的視線毫無察覺,或許是有感覺,也懶得在意。
他和謝儻走在藝術館裡面一條有點狹窄的走廊,走廊鋪著暗紅色的地毯,屋頂沒有天窗,牆壁上面也沒有掛畫,有點暗,就是用連線其他建築體的通道。
孫渡瞧著周圍沒人,又肆無忌憚起來。
他又摟上了謝儻的手臂,自己靠在謝儻緊實的大臂上,瞧著周圍也沒什麼畫,有了幾分閒聊的意思,“我方才看威廉——是威廉嗎?他的《無所事事也好》,感覺那個紅頭髮女郎怪生硬的,她臉上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瞧著不太協調。”
孫渡的壓低了他的聲音,聽著沒平時那樣銳利,帶點蜀地的口音,聽著竟然軟糯起來。
他是知道謝儻懂這些的,來英國的前幾周,他在謝儻的書房裡找書看,就發現謝儻有很多繪畫的藏書。
只不過都是英語,對他而言晦澀難懂,他也就是翻了翻。
謝儻沉吟片刻,“這幅畫原本是為他情人畫的。結婚後,他把情人的臉改為妻子。”
孫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畫家挺好玩的啊,把情人妻子混著來。”
他話鋒一轉,“如果是你,你會不會改?”
孫渡看著謝儻,眼裡的戲謔難掩。
謝儻冷冷淡淡看他一眼,“不會。”
“我會找畫師重新畫一副。”謝儻說。
孫渡絲毫不對這個答案感到意外,“確實像你說的話。”
他朝謝儻眨眨眼睛。
“一副掛在客廳,一副放在我的私人空間裡面,”謝儻繼續說,“但是我的妻子有權知道。”
一般人聽到這個說辭怕是會覺得匪夷所思,怎麼會有人把情人當作光明正大的一件事情?
但是對於孫渡而言,他接受良好。
只要你情我願,哪有什麼非黑即白。男方女方都可以如此。
只是孫渡聽見謝儻的補充也不再開腔,但笑不語。
這妻子上面的問題,還輪不到他來多嘴。
兩人相攜走出長廊時,孫渡隨意往右邊的牆上一瞟,忽然就愣住了。像是一股力,拽住了他的腳步,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謝儻隨著孫渡的視線去看,也看見了那幅畫。
這是福特的一幅半成品的畫作,名為《先生,接一下你的兒子》。
第42章 藝術館與吃辣(三)
四十.
這幅畫中是一個抱著嬰兒的女性為主體畫的,女性的背面有一扇圓形的鏡子,曲折地發射著前面想接過孩子的父親的模樣。
以往來說,接生出來,喜得貴子,不論在哪個文化背景裡面,都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然而這幅畫裡面的女性臉上透露著不正常的慘白,臉頰上還有兩坨病態的醉紅,一口細白牙微露出來,神情茫然又充滿痛苦。
而鏡子裡面孩子父親,看見孩子被抱出來,臉上卻全是驚慌失措,全然不見一絲喜悅。
再加上,這幅畫是半成品,大面積的留白,顯得這幅畫更加詭異起來。
“這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和孩子。他們當時遭遇了很多不幸。”謝儻看著難得表情一片空白的孫渡說。
謝儻的聲音淡淡的,他頗為客觀地科普,“1857年,他的孩子不幸夭折,就沒有再完成這幅畫。”
孫渡也收回了神,只是有點心不在焉。
他輕輕說,“夭折也不是壞事。”
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說不定活著更加糟糕。”孫渡說,眼裡沒什麼太大情緒。
他少見的沒有笑起來,臉上的陰霾根本擋不住。
這幅畫太痛苦了,他看著就難受。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撕成一條一條肉絲的難受。
“那死亡又怎麼樣?”謝儻沒有反駁孫渡的話,他當然看出來了孫渡不同尋常的難受,但是他也沒安慰,“死亡呢?”
謝儻不動聲色地牽起孫渡的手,向畫展的另外一邊繼續走。
孫渡的情緒很快又翻滾著埋下了去,他的臉上重新揚起豔麗的笑來,只不過較之先前,要微弱一些。
他順著謝儻的力道,也不作妖,由謝儻把自己從這幅畫面前拉走。
“很美的吧。”孫渡沉吟片刻,“《奧菲麗亞》就很美。”
他望著面無表情的謝儻,不知道他為什麼扯上了這個問題。
“怎麼了?”孫渡疑惑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謝儻沒說什麼,他回頭深深地望了孫渡一眼。
“很美。”謝儻點點頭,似是贊同孫渡的這個觀念。
接著他又問,“那《麥田烏鴉》呢?”
《麥田烏鴉》就是那幅——因為極強大的情緒感染力——而流傳甚廣的梵高的大作。
孫渡看著認真地望著他的謝儻,他也沒有想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