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察覺出劉夷的異樣來，語氣也軟了，問他：“怎麼了？”

劉夷差點就要把撞見爸爸出軌的事脫口而出了，突然鼻尖一酸，喉嚨哽住了，他沒有眼淚出來，但卻已經說不出話了。感謝那一次的哽咽。

莫凡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子，他有點慌了，有點著急。“怎麼了？啊？”

劉夷只是搖搖頭，他不想說話，他怕對著莫凡會把心事都說出來，畢竟不是好事，他不想丟那個人，他覺得哭天抹淚地說出事實會讓自己變得很孬種。

劉夷不知道，他這時候眼眶已經有點紅紅的了，莫凡看在眼裡，一邊心疼得要命，一邊又忍不住多看兩眼，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劉夷下垂的眼角，睫毛忽閃忽然的，可憐巴巴的，勾得人想抱住他好好安慰。

他相信劉夷不會隨便發脾氣，他既然不想說，那就只有陪他一起站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聽到劉夷開口，但沒想到他說的是：“你看了我這麼久，脖子還好麼。”

莫凡尷尬地咳了一聲，彷彿一個考試作弊被抓了現形的學生，整個臉都紅了。

“我沒，我沒看你。”他只好嘴硬。

“我沒事。”

你沒事？“委屈”倆字就差直接寫你臉上了。但是莫凡沒把這話說出來。

“我陪你回家。”他說。

劉夷回到家，他只覺得更不好了，他發現自己對這個家連最後一點殘存的溫馨都沒有了，到處都是冷冰冰的。玄關的櫃子上還放著父母年輕時的結婚照，他過去沒注意過，現在只覺得背脊發涼。

媽媽聽到開門聲，從廚房出來，不修邊幅，就穿著家常的衣服。劉夷忍不住和那個30歲的女人比較，他並不覺得媽媽輸給她。

“你爸又出差了，兩個星期才回來，晚飯我就隨便弄了。”

“嗯。”劉夷回答。

爸爸根本就沒有出差，事實上，他最近“出差”過好幾次了。難道都是在陪那個女人？他和那個女人在做什麼？他們在一起吃飯，看電影，然後過夜？

噁心，真的太噁心了。

吃飯的時候，他突然問媽媽，當初為什麼會嫁給爸爸？

他竟然從媽媽的臉上看到久違的羞澀和幸福，她說：“當初是你爸追我，在大學裡，一開始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後來發現他人不錯，畢業後就嫁給他了……唉，那時候人傻，嫁給他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有呢，分房子還是靠你外公的關係……不過現在日子也好了。”

媽媽說起這些的時候是多麼幸福呀，她難道真的一點都沒察覺出來異常嗎？她真是個傻女人，沉迷在昔日的愛情裡，完全不知道，另一個早就退出了。

“爸爸經常出差，你就沒懷疑過什麼？”

“怎麼？你還懷疑你爸外面有事啊？”媽媽一笑：“傻孩子，哪會呢！”

他覺得媽媽很可憐。

他發覺，爸爸的事就像炸彈一樣，轟炸著他的腦子，無論他在做什麼，爸爸和那個女人親密無間的樣子都會浮現在腦海裡，像水蛭一樣嵌在他的腦子裡了，它們會吸血，甩都甩不掉，粘在身上了。

他只有拼命學習、社交，努力讓自己分心才能勉強甩掉那段記憶。那段時間，他幾乎參加了學校裡的所有活動，每個星期都有那麼幾天會留到很晚才回家。他在活動裡表現的異常活躍，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暫且忘記爸爸和那個女人。

他認識了新的朋友，高年級的，低年級的都有，也有女生暗示他想跟他交往，可是他看著她們只能想到爸爸和那個女人的樣子。他害怕極了，他怕再這樣下去他會瘋掉。那個車站成了他唯一願意停留住的地方，這時候他特別想讓莫凡在自己身邊，他對著莫凡就能把那些骯髒事都說出來，這樣他就痛快了。

可是莫凡不會來，他有女朋友，他的溫情都是留給心蕾的，他沒有份。

他趴在欄杆上，想著，為什麼他要是他，為什麼他不是莫凡，為什麼他不是什麼別人？為什麼要讓他撞見？

他更恨爸爸了，是他，是他把自己的生活毀掉的。他甚至忍不住詛咒他，他怎麼不去死。

父母對他的變化一點都沒有察覺，兩個星期後，爸爸帶著他的行李假惺惺地回了家。劉夷冷眼看著他對媽媽的態度，那股嫌棄已經掩藏不住了，他覺得噁心。

他已經沒辦法和爸爸好好說話了，“爸爸”兩個字他叫不出口。爸爸對他發火，他也不在乎，他好幾次都要把那件事說出來，但後來都忍住了。媽媽在一旁勸架，他此時覺得她可憐，也覺得她討厭，為什麼她一點都覺察不出爸爸的負心，為什麼她一點都不為自己爭取。他和父母的關係更僵了。

他們甚至都沒發現，他在家已經笑不出來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劉夷學會抽菸。他聽說抽菸能讓人忘記煩惱，是能讓人舒服的東西。他試了，菸草能讓他口腔麻木，卻無法麻木他的心。但他上了癮，癮不重，每兩三天都會在放學後，到車站抽一根再等味道散了才回家。

但他的學壞也就止步於此，他更加努力學習，學程式設計，擺脫家庭成了他唯一的願望。

或許是天道酬勤，高一結束的時候，他得了全校第一，一中已經很多年沒有平行班的學生得第一了，所有人都羨慕他。但他聽到那些恭維的時候，心裡只會想，如果讓你們和我交換，你們願意嗎？

高一暑假前的最後一天，幾個學生會的租了個場地，組了場轟趴，因為下個學期他們就要分班了，這一次就算是16歲的告別派對。

莫凡也接到邀請，沒有劉夷，他的成績已經沒有跟上的希望了。進了高中，他的成績很差，國青隊依然沒有錄取他，他的人生也處在最難熬的關卡上。

派對當晚，劉夷穿了一件緊身的黑色T恤，那是他從來不敢穿的衣服，還有一條破洞牛仔褲，是當時他去看莫凡比賽時穿的。到場的時候，所有人眼前一亮。

他從人群裡看見了莫凡，他今天沒有帶心蕾出現。

是莫凡先來找他的，劉夷看見他穿過人群走過來，他等在原地，沒有動。他喜歡看莫凡這樣朝著自己走過來，周圍的燈光很暗，音樂很吵，好像人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藏起來。

他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對莫凡的感覺叫喜歡？那麼多年來，他看他比賽，他幫他學習，他陪他長跑，他和他在車站吹風，他對心蕾的吃醋，都是因為他在暗戀他？

“嗨！”正在他走神的時候，莫凡走到他面前，這裡人很多，也很擠，莫凡只能貼著他。

他看見莫凡的嘴一張一合的，好像在說話，可是太吵了，他聽不清。

他搖搖頭，表示聽不見。

忽然，莫凡俯下身子，貼著他的耳朵說了一句讓他心都要發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