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駭得鞋也沒穿,赤著腳跑出了屋子,站在院中凝神聽那些叫喊聲。
這王府不遠處分駐著他與李澄帶來的親衛,喊殺聲正是自那處起,隱隱還能聽到什麼降者免死的話。李溶呆若木雞地站了一陣,著急忙慌地跑了幾步,被硌得腳疼了,又折回屋裡隨便穿了雙木屐,踢裡踏拉地就向外跑,一面尖聲吩咐道:“快,速報五城兵馬司,京中……京中有變!”
但不等他跑到外頭,就聽到王府大門被轟然撞開,一個很英武的大漢當先站著,左手邊站著一個俊朗的緋袍青年,右手邊則是哭得兩眼通紅一抽一抽的李澄。
那青年上前一步,拱手朗聲道:“據報,淮王溶僭稱正統,圖謀不軌。臣孟惟奉監國太子敕,特來查清。”
他話音一落下,旁邊那個八尺多高的鐵塔大漢便惡狠狠地一揮手,道:“給我搜!”
第一百二十九章
楊飛留著一把絡腮鬍子,面色黑紅,臂膀粗壯,一看就是一員悍將。
孟惟騎在馬上,也有意落後他半個馬身,叫這位將軍對他很是欣賞,粗聲粗氣地道:“小孟學士的大名,某家也是久仰了,果然是條好漢子,大丈夫。我那妹夫收了個好學生啊!”
孟惟還是第一次被人誇作“是條好漢子”,卻也欠身遜謝:“後生小子,哪敢當將軍久仰。將軍威名,小子才是聞名已久,今日當面,實屬三生有幸。”客套了一番,抬眼時望見楊飛的熊腰虎背,卻還是忍不住咋舌。
他只知師相娶的是將門虎女,幾個妻兄都在軍中,本來各個能做禁軍統領,倒是受了宰相妹夫的連累,並不為皇帝託以重兵。但今日看到這位自家師相的二舅哥,仍舊頗覺得新鮮,雖然實屬無禮,卻還是忍不住在腦海為給他扮上釵裙,設想師母的模樣。
只覺頗為鎮煞辟邪。
直到回宮覆命時,他才強自斂去了一路的微妙神色,恭敬地回稟:“楊將軍與臣於淮王府中搜出龍紋金甲一領,端悼太子偽璽遺詔一封……”他頓了頓,語氣略著意加重:“還在書房搜檢出了幾封交結禁軍統領的書信。”
李瀾和謝別聞言同時看向他,孟惟垂下眼並不作聲。李瀾便哼了一聲,道:“果然不曾冤枉了他。來人,先將他押解入……解入天牢。就先前關李淪那裡就挺好,然後讓三法司給孤仔細地查。”
謝別欠了欠身,溫柔款款地道:“殿下此時不宜大興刑獄,否則一來朝中不穩,二來於殿下人望有損,只究首惡,不要牽連無辜才是。”
李瀾偏過頭想了想,頷首道:“丞相言之有理。那這樣,等審完了李溶,朝會的時候再拿個火盆燒信就是。”
謝別不知該贊他學以致用還是非議他言辭輕佻,但無論如何這都應當是私下說的,便只欠身退下。
李瀾看了一圈,又問:“那個好哭鼻子的李澄怎麼沒和你們一道進宮來?”說著略向前傾身了些,頗為輕快地問:“可是抗命不遵,也被一併拿下了麼?”
楊飛猶豫了一下,抱拳道:“啟稟太子殿下,那魯王……殿下接了殿下敕命,便帶著親衛協同臣等控制住了淮王親衛,倒沒有抗命不遵……只是麼,這個,他身體不適,是以沒能回宮向殿下覆命。”
“身體不適?”李瀾挑了挑眉,問他:“怎麼個不適法子,可叫太醫看過了?”
楊飛面色古怪,遲疑地道:“臣等待魯王十分敬重,可……可魯王見臣等緝拿淮王,哭得一口氣沒上來,昏過去了。魯王府的醫官說……說魯王殿下自幼弱質,這是受了驚嚇,嚇昏的,沒什麼大礙。臣和小孟學士一合計,就先回宮覆命了。”
李瀾先是“噗嗤”一笑,確認似的追問:“真個嚇昏過去了?”得到孟惟的肯定,便繃著臉點了點頭,接著又轉過臉去,很是笑了一陣,這轉回來正色才說:“孤曉得了。卿家差事辦的不錯,當有重賞,待孤想想怎麼賞賜卿家。卿家且先退下吧。”
楊飛喜色上面,黑臉上都透著紅光,謝了恩便退下了。李瀾又屏退了侍從,只留了謝別和孟惟在場,這才懶懶地撐起下巴來,捏著硃筆把玩著問他們:“那些信是怎麼一回事?當真是預備給孤燒來收買人心的?”
謝別和孟惟對視一眼,一道搖了搖頭,謝別神色肅然地道:“此事臣等並不知曉,內中當有別的變故。”
李瀾冷笑著將那硃筆擲開了,哼道:“孤倒覺得,這是歪打正著了。”
第一百三十章
淮王名為朝覲實則心懷不軌被人首告的事很是掀起了些議論。原因無他,只因為若按昌平帝算,李溶確實是最正統的一個。他父親當年被立為太子,昌平帝告祭過太廟昭告過天下,再名正言順不過。若非厲王父子逆亂之事,皇位絕不會旁落當今。
但臣子們驚訝的並非他因謀逆之嫌見拘,而是驚訝於他竟然到如今才被猜嫌。
“倘若按照古之賢王故事,這個位子禪還他也是該當的……”陳勉小聲對邵可孺嘀咕道,語氣是他一貫的混不吝:“說不定就是因為老子想不開了要當古之聖賢了,兒子不肯咯,啷個曉得內?”
邵可孺恨不得厚底官靴脫下來塞他嘴裡頭去,低聲呵斥他:“你個老陳休得胡言,三法司可正在查這逆案呢,你叫人綁去西市腰斬,我可不與你贍養妻子的。”
“龜兒子才要你贍養!”陳勉哼了一聲,倒也自知失言,眼角餘光瞄見一襲緋衣翩翩而來,自己也閉上了嘴。
孟惟這回倒是沒在聽見他和人說小話,而是低聲同謝別說道:“李澄昨夜醒了,魯王殿下看起來嚇破了膽子,倒識相得很。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被羈的淮王親衛和他自己的親衛都交了出來……學生以為,楊將軍可堪大任……”
謝別無聲地看向他,片刻後垂了眼,輕輕嘆息了一聲,為難款曲得至於繾綣:“你這是要把本相架在火上烤啊。”
“太子殿下信重師相。”孟惟微微一笑,是一種很篤定明朗的神氣。謝別端詳著他,抿了抿唇,卻也並未再出言反對,沉默了一會,才徐徐道:“黎元安說,讓魯王覲見天子並非什麼壞事。魯王性情柔弱,陛下又待他一向親厚……”
“當是無礙的。殿下那裡,學生再去勸一勸。”孟惟想了想,露出了些笑意:“太子殿下也非不可曉之以理的,學生頗有些把握,師相無需憂心。”
孟惟為此很是思索了一番說辭,不料李瀾卻意外地通情達理,擺了擺手便應允了。小孟學士未及疑惑,便見太子殿下抬頭望向乾元宮那裡,低聲道:“黎掌院說了,父皇見了他,興許能好……孤只要父皇好起來……反正,等到父皇好起來了,自然就只要瀾兒了。”
孟惟挑了挑眉,端詳著小太子面上的喜色和期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