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漪漪看著這細微的動作,眼裡不知是驚訝還是羨慕,那兩人親密無間,叫她幾乎移不開目光。
轉身去再翻出一床絨被,許漪漪抱著立在一側,看到顧枳實細心地為那榻上的人摘了髮帶,輕柔地將他頭髮散了開來,叫他睡得舒服些。
許漪漪喉嚨有些發緊,不敢出聲打擾,等顧軼弄完了才壓低了聲音對他道:“我給你在地上鋪床被子,你躺著歇歇吧。”
顧軼趕緊起身,接過她手中的被子,微微躬身道:“多謝姑娘好意。”他神情愧疚地看著她,“男女共處一室已是對姑娘清白的玷汙,我朋友病弱無力,懇請姑娘寬恕。而我無論如何不能留在室內。”
將絨被輕輕放下,顧枳實再為溫曙耿換了額上的帕子,轉身推門出去了。
夜已深,窗外依舊寒風呼嘯,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許漪漪阻攔不得,立在室內看著顧枳實高大的身影,心裡漸漸湧起異樣的情緒。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過了半晌,許漪漪終究忍不住推了門出去,她喚顧枳實:“你進來吧,外面太冷了,會凍壞的。”
風颳得眼睛發紅,顧枳實對她微微一笑:“雪景很美,我就守在此地,你安心睡。”
許漪漪有些鼻酸,不再言語,只是取了那絨被給他。
縱然有些狼狽,但她的一番好意顧枳實不忍辜負,將自己裹在被子裡看了一夜雪花飛舞。
次日雪方停,只是天氣更為陰冷,稍在室外停留數刻都叫人唇齒打顫,骨生寒意。
顧枳實聽力極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方知許漪漪起了,等待對方收拾穩妥他才打算進屋。只是那女子穿衣,他怎能豎起耳尖細聽?急急地反應過來,他耳根通紅,乾脆收斂了內息。
在雪地裡搓了團雪漱口淨面,顧枳實又站了半晌,直到許漪漪喚他才敢進去。
許漪漪端來熱水,顧枳實替溫曙耿小心擦拭,又替他攏起頭髮,正要抱他出來,許漪漪忍不住開口道:“這天氣太冷了,離鎮上還有段路,你揹他過去一路受涼,他受不住的。”
顧枳實未嘗不知。可他這樣病重,必得要大夫開藥診治。
“你一個人去,叫來大夫帶上風寒常用的草藥就成。我在這兒替你照顧他。”許漪漪建議道。
顧枳實停下動作看向她,目光有些複雜。
許漪漪一接觸到這樣的目光,垂下頭掩飾住眼裡的難過,又低聲道:“我也不是壞人,沒有武功,只是個女子,不會為難他的。”
顧枳實一愣,急忙道歉:“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話說出口又後悔,到底他這些年見的惡人多,心裡總存幾分懷疑,自然不可能盡信於人。
再加上,榻上之人是溫曙耿,他一絲一毫都不敢掉以輕心。
許漪漪見他沉默著,也抬起頭露出一點微笑,只是有些勉強。尋了厚厚的斗篷遞給他,道:“雖是女兒家的衣裳,但你將他裹得嚴實些,也免了他受風。”
她再蹲下身,從櫃子底下找著什麼東西。那背影小小的,很是瘦弱,卻意外有股堅韌的感覺。她小聲說著話,也怕吵著了病人,回頭看一眼顧枳實道:“我給你灌個湯婆子,叫他籠在袖中,也暖和不少的。”
顧枳實嘴唇微微動著,看著她,心底一陣酸澀。肉眼凡胎,總是看不穿人心的,但好歹,信任長存於世。
等那纖細的女子再度立直,顧枳實朝她鞠了一躬:“便勞煩許姑娘替我照看友人。”
許漪漪那雙眼睛忽然生了光彩,盪開層層漣漪,很是美麗。她笑著,頰邊一個淺淺的笑渦,又轉身往屋後走去,很是喜悅地輕輕唸叨:“你放心吧,我好好看顧他。湯婆子都尋出了,給你用吧,你可別著涼了。鎮子裡有家陳氏藥館,陳大夫醫術高明,人也很好……”
雪地上漸漸覆上鮮豔的紅光,太陽昇起來,一點點照耀著凝成冰的樹枝。
溫曙耿再度從那白茫茫的夢境中醒來,汗涔涔的額頭感到一點涼風吹來,窗子支起的聲音帶著木頭屑掉落的細微聲響,混合著白雪的冷冽氣味湧向他。
睜開眼,美麗的少女托腮在他眼前,自上而下地、細細地看著他。
許漪漪的目光像是雪裡藏起來的一隻薄胎花瓶,釉色清透,隱隱約約在雪地裡透出柔光。
“你醒了?”她的嗓音像是從細細的銀絲上彈撥出的,有種不可思議的空靈。
溫曙耿覺得她此時的樣子,彷彿與昨夜判若兩人,有些奇怪。醒來嗓子十分乾澀,他枯聲道:“多謝姑娘照拂。”
太陽昇到半空,薄薄的橘色光亮織成輕柔的紗,漸漸覆到榻邊的姑娘身上。
那細雪般清冽的姑娘,眼光閃爍,一層又一層地盪開漣漪,水光盈盈地看著他,然後又是一層層地盪開,是她的手指解開了自己的衣裳。
猛地見了這場面,溫曙耿受驚不小。但他到底比顧枳實鎮定,很快閉著眼,輕聲道:“我沒有非分之想。請姑娘自重。”
悽悽涼涼的日光落在她身上,金粉一般在她肌膚上照耀著,卻一點溫度也無。許漪漪有些顫抖,似乎是被冷的:“我不美麼?”
溫曙耿仍閉著眼,道:“你很美。但無需這樣證明你的美。”
“他去給你請大夫了。”半晌,許漪漪出聲,告知了顧軼的去處。說完她又笑起來,目光變得幽微,“你喜歡他是不是?”
溫曙耿有些困惑:“什麼?”
許漪漪細碎的笑聲像拋灑的粉末,散在空氣裡,無處不至:“我見他吻了你。你也喜歡他麼?”
顧軼離開時,她走到後頭去灌湯婆子,回來時,隔著一層珠簾,她看見那個男子俯下身,溫柔至極地吻了下那個沉睡的男人。
溫曙耿一怔。顧軼,吻了他?
其實許漪漪看得並不真切。顧枳實哪裡敢?他只不過,輕輕吻了吻他鬢角的頭髮。
許漪漪拉起了衣裳,繫上衣帶,又執著地問:“喜歡嗎?”
溫曙耿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你不是單純要救我的是嗎?那麼,你想得到什麼?”
此時顧枳實已找到那家醫館。天氣太冷,街上行人稀少,醫館亦是門可羅雀。陳大夫果如許漪漪所言,是個良善之人,聽了顧枳實一番言語便提起醫箱準備出診。
“去許漪漪家?”他頓住手上的動作,目光復雜地看向顧枳實。
顧枳實陡然感到緊張無比,他動了動嘴唇:“怎麼?她,有什麼問題嗎?”
陳大夫搖搖頭,邊背上醫箱邊嘆道:“是個苦命的姑娘。難為她在這般境地裡還想著幫人。”
許漪漪那雙美麗的眼睛裡霧氣繚繞,她難過地捏緊衣角:“我想得到的東西,已經失去了。”
溫曙耿目光一凝:“什麼?”
許漪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