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軼的神情有些緊張,髮絲也被吹得揚起。
溫曙耿在那一瞬間覺得他看上去有點陌生。此刻走來的,是一個從一開始就在騙他的人。一個徹徹底底的騙子。
可惜路途並不遙遠,溫曙耿還未理清頭緒,那個人已經匆匆走近了,蹲下來看著他。
溫曙耿從他英氣逼人的面容上看到一絲畏懼和無法掩飾的慌張。
在害怕嗎?
是。顧軼害怕極了,他太熟悉師父了,也就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令他心驚肉跳的東西。
可是溫曙耿還沒說出一個字就被緊緊摟住了,顧軼抱得極牢,在他頸邊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啞著聲音道:“你沒事吧?”
他有種劫後餘生的不真實感,把溫曙耿勒得生痛,眼裡血絲密佈:“都是我不好,我貿然動手。”
溫曙耿怔住。
顧軼哽咽著,抬起手用力擦了下眼睛又緊摟住他,喉頭痠痛難當,聲音也乾澀:“嚇死我了。幸好你沒事。”
“沒事,我沒事......”溫曙耿還未說完,就聽到“啪”地一聲。
顧軼臉上浮現出一個紅得厲害的巴掌印,嘴角也溢位血來。他鬆開溫曙耿,肩頭一抖一抖的,別過去臉,後悔又自責:“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啊。”
破開隱陣,他便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一層層的陣法,像個蠶蛹,把他包在裡頭。他精疲力竭,還要努力去破開陣法,把黑暗推開。
他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到,只知道他的耿耿不見了。
他害怕極了。他絕不能接受再次失去他。
溫曙耿看到一滴滴眼淚從顧軼眼眶裡滾落,直直地跌在了地上。
他伸出手,去拉顧軼的手,還未觸及指尖,便被握住了。那個少年,用兩隻手急切地、誠惶誠恐地捧住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吻著他的手背。
潮溼的眼淚也流到他手背上,打溼了他,風吹著就涼。那吻,又極燙。
顧軼哭得無聲無息,卻難過得要命,抽抽搭搭的像個孩子。
他這一生,有數次差點失去師父的時刻,幼年時,他想著若師父難以病癒便陪他一起去好了。十五歲時,他堅信自己會找到師父,不過出於一種絕不接受他可能消失的偏執。
到如今,溫曙耿對他而言再不僅僅是師父了。
他連想都不敢想,自己也許會永遠失去他。
“顧軼,”溫曙耿很輕地喚他,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又替他擦著眼淚,“別難過。”
有時候溫曙耿也覺得自己殘酷。他道:“也許有天你又會找不到我了。若我被歸陣獻祭,死去了,你千萬不要太難過。”
顧軼雙目通紅,他暴躁地吼:“我不會讓你被害!”
溫曙耿只是笑了一下:“人有旦夕禍福。你並不能保證任何事。我希望你能夠接受,人終有一死,我也逃不過。”
“要是你哪天突然找不到我了,你就別找了吧。”
他站起身,有點可憐顧軼似的,自上而下地看著他:“不然,你會很難受的。我也捨不得。”
顧枳實渾身冰涼,他的目光像淬了火,絕望又憤怒:“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根本、絕對不允許出現那種事情!”
他猛地站起,近似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他從未如此對待過溫曙耿,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為什麼不相信我!我能護住你!我不許你離開我!”
溫曙耿仍是笑,冷冰冰地彎著嘴角:“你並非無所不能。顧軼。”
顧枳實心如刀絞,溫曙耿的話叫他猝不及防。他更緊地抓住他,道:“你是不是在隱陣裡看到了什麼?”
他不安至極,難以自控地咬住嘴唇,直咬到鮮血淋漓。
耳朵卻聽到溫曙耿道:“我只是知道,我遲早會再度死去。我又恰好知曉失去愛人的人多麼痛苦,不願你也那樣罷了。”
他笑得好看極了:“顧軼,你別太喜歡我。以後就,不會那麼難過。”
“你住口!”顧枳實痛苦地嘶吼,又一把將他拽進懷裡,勒得極緊,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
溫曙耿渾身骨骼都被擠壓得生痛,他的目光卻依舊沉靜。
顧枳實劇烈地顫抖著,悲哀至極,又怒火中燒:“我不准你胡說。”
“不準。”他咬住溫曙耿的肩膀,仍是捨不得,沒挨著皮肉,“你是我的。我就要喜歡你,愛慘了你,永遠愛你,我要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愛你,我要愛你愛到任何人都嫉妒你。”
溫曙耿用冰涼的手指觸及他的脖頸,聲音很輕:“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騙我呢?”
他聲音如斯冷靜,卻控制不住地從眼眶湧出兩行淚水:“你根本不愛我,枳實。”
顧軼猛地僵直了身體。
耿耿,不,師父想起來了?
他艱難地挪動頭顱,抬起頭來去看那雙他無比熟悉的眼睛。眼睜睜看著他的至愛,哭成了個淚人兒。
原來如此,他要與他劃清界限了。他的耿耿,曾經仰起頭對他說“親親我”的人,叫他別再喜歡他了。
“不是的,”顧枳實衝著他露出一個飽含愛意的笑容,“我愛你的。”
他聲音輕得像風,卻夾著刀片:“師父,你不要我了麼?”
溫曙耿的心頓時大亂。他一直都知道的,顧枳實沒有安全感,他很害怕孤獨。
可為什麼不坦誠,卻要來反問我?
溫曙耿蹙眉,不語。
他不知道顧枳實的心一點點下沉,他也不知道此刻的顧枳實多麼危險。
他低估了顧枳實的佔有慾!
短短時間裡的沉默,已經叫顧枳實如行屍走肉一般了。他疼得太劇烈了,就捨得了。
溫曙耿忽地感到唇上一痛,他的雙唇被瘋狂地掠奪,那個蠻橫的少年攻城略地,不肯給他一點喘息的機會。
他忍不住發出“嗚嗚”的聲音,又用力地想要推開緊貼著他的人,可顧枳實紋絲不動,只顧兇狠地啃噬著他。
這是溫曙耿有生以來最為激烈、最為疼痛的一個吻。
他的嘴唇紅腫不堪,眼裡也泛起水霧,直到顧軼將他放開,他也沒能再說出一句話。
溫曙耿剛站直了,一掌便劈向他的後頸。他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又被迫陷入昏迷,最後只在朦朧的視野裡見到:
顧軼深情地再吻下去,眼中卻烈火燒灼,貼著他的嘴唇一字一頓道:“我又不會食言。說了永遠,就一定會是永遠。”
任憑我如何作惡多端,你都必須在我身邊。
看我生,看我死。
看我生不如死,死不如生。
看我為你神魂顛倒,再為你魂飛魄散。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屋終於來了。
(太短小了對不起!開學太忙了,三月份也要考試,本來以為寒假可以寫完的qaq。我儘量多更!這文剩的內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