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重臣一人一席,官職低微的朝臣兩人一席。
美酒佳餚流水似的端上了短案,宣芷獨自端正坐在案後,夾起一塊羊肉,不知滋味地嚼了幾口,瞥了眼空蕩蕩的身邊,放下了筷子。
她伸手召身後的汪褚靠近過來,看看左右無人注意此處,以寬闊袖口遮掩著,將烤羊肉連同盤子一起塞給了汪褚。
汪褚心領神會,背過身去,以身體擋住盤子,小步往後挪,往祁王大帳處小跑而去。
……
洛臻依舊在祁王大帳外“謝罪”。不過今日所有人都去了御賜宴,除了祁王貼身的王府親衛還在,附近連只告密的八哥都沒有,她改盤膝坐著了。
遠處酒宴的奏樂聲隱隱約約地傳入耳際,她心不在焉地想著事,纖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揪著枯黃的草莖。
方圓兩三尺內,凡是手能夠得著的地方,地上長的草都被她蓐禿了。
昨天穆子昂說的話,猛地提醒了她。
宣芷在原著中的遭遇,她是非常清楚的。
目前在走的皇家獵場劇情線,就算髮生了和原著一模一樣的事情,公主當真一箭射中了楚王,也絕不會有性命之憂。畢竟楚王和公主的虐戀大戲還沒開始呢。
但如果換成自己一箭射中了楚王……
洛臻倒吸了一口冷氣。
若不是五爺及時把楚王推開了,擋了這一箭,以楚王在皇帝心裡的分量,恐怕現在這時候,自己已經涼了。
她突然意識到了一件自己以前忽略的事。
在原著中,公主身邊也有個伴讀,但原著對這個伴讀的描寫語焉不詳。
除了開篇時,伴讀陪同公主共同進入大昭殿遞送國書,最後公主含恨泣血去世,伴讀自盡而亡;其餘的篇幅裡,公主伴讀就是個一筆略過的角色。原作者只從男主角度,重點描繪了宣芷公主的言行,外貌,虐戀種種,還有許多場不可描述的大戲。
——辣雞原作者,確實是辣雞中的戰鬥機沒錯了。
洛臻心裡有些發冷。
如果這次,當真換成是自己射中楚王,她這個公主伴讀被皇帝賜死,公主孤身無援,是不是又會被一隻無形的手逐漸拉回原著劇情……
汪褚就在這時候無聲無息地潛行到祁王帳外。
“洛君。”他避過幾名看守帳子的親衛,小聲招呼著,“公主給你送了烤羊肉。趁沒人過來吃幾口。”
洛臻精神大振,伸手招呼汪褚過來,小聲道,“不能做得太明顯了。快把肉拿過來,別被人看見了。”
汪褚遞過來整盤子還帶著熱氣的烤羊腿,肉香四溢,隔了幾十步都能聞到。
親自守衛祁王大帳的王府親衛統領顧淵:“……”真當我們是死的?
他面無表情往前走出兩步,大聲吩咐道,“左右換崗巡營!”
周圍巡值的幾列親衛轟然應答,數十人開始換崗巡營。
汪褚:“……”這廝是故意的吧?
洛臻:“……”這廝肯定是故意的吧。
才咬了兩小口的羊肉丟回了盤子裡,她伸手示意汪褚趕緊走。
汪褚抱著盤子不肯走,怒視顧淵。
就在兩邊劍拔弩張的時候,大帳簾子掀開了,出來一名面容和氣的內侍,正是從小貼身伺候祁王的常滿桂,打量了幾眼帳子外的情況,進去回稟。
片刻之後,常滿桂又出來,通傳道,“五爺吩咐,不必巡營,各自回去原崗。顧統領,五爺讓你進來說話。”
……
大草場處,鼓樂喧天。
宴席過半,歌姬們分成兩列湧入場地,明眸善睞,巧笑倩兮,新排的一曲折腰舞畢,全場轟然叫好,氣氛逐漸熱鬧了起來。
皇帝心情大好,滿意地賞賜了歌姬。正好內侍端上了一盅鹿肉羹,隨侍身邊的楚王周潯親自接過來,雙手奉給皇帝案前。
皇帝欣慰地看了三兒子一眼,掀開瓷蓋,用湯匙撥了撥,品了一口,只覺得鹿肉蒸得軟爛香滑,入口滋味絕佳,雖然是常用的菜品,竟是宮裡沒有的好滋味。
皇帝讚道,“以剛獵到的新鮮鹿肉作食,果然滋味也比平常好了許多。”又吩咐賞賜御廚。
舉著湯匙,正要再用,他忽然想起,小六兒平素裡最喜歡這鹿肉羹。想到這裡,他不由往下看了一眼席間。
鄴王周浚此刻正坐在下首方不遠處。
雖然面前擺滿了珍饈佳餚,但他因為誤殺北苑祥瑞之事觸怒了皇帝,長跪了一天一夜,憔悴疲憊不堪,又哪裡有心飲食。矮案上的酒食,竟是分毫未動。
皇帝畢竟寵愛最小的兒子,見周浚少年稚氣的面容上一片悽苦之色,頓時心軟了,抬手將鹿肉羹的瓷蓋合上,吩咐身邊隨侍的總管太監福長海道,“去給小六兒送過去。他平素最喜歡這個。”
楚王在旁邊笑道,“父皇心裡果然還是記掛著老六的。”
皇帝嘆了口氣,“他畢竟還小,總有做錯了事的時候。你們做哥哥的,以後多提點著他。”
楚王帶著笑應下了。
福長海躬身接過,遞給隨同御前伺候的乾兒子福喜。
福喜捧著瓷蓋,一溜煙地小跑下去了。
周浚神思不屬地坐在席間,正低頭髮呆,皇帝身邊伺候的紅人福喜忽然過來,笑嘻嘻躬身道,“六爺見禮。皇爺掛念著六爺,賜下肉羹一盞。” 說罷捧過一個宮中賞賜專用的紅漆大盤,中間端正放了個青瓷小盞。
周浚又驚又喜,瞥了眼上首位不苟言笑、專心欣賞歌舞的皇帝,起身親手將御賜的瓷盞端在案上,拿起湯匙,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瓷蓋。
下一刻,他只往裡看了一眼,面色陡變!
還帶著溫熱的青花瓷盞裡,盛放著滿滿一碗蛇肉羹。
鄴王周浚,生肖屬蛇。
嘩啦一聲響亮的落地碎瓷之聲,蓋過了場中絲竹鼓樂之聲,頓時將眾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鄴王面色發白,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面前的青花瓷盞。開了蓋的淺口瓷盞,升騰著霧白色的熱氣。
小巧精緻的蓮花瓷蓋,在地上摔得粉碎。
鼓樂之聲戛然而止。
席間歌舞也停下了。
歌姬伶人們惶然站立著,不知歌舞該不該繼續下去。
上首位的皇帝緩緩坐直了身子,面沉如水。
“小六兒是怎麼回事。”他沉聲道。“百年才出世一次的祥瑞,被他一箭射殺了,這麼大的事,朕都沒有同他置氣,怎麼,他如今倒反過來與朕置氣不成!”
坐在御案側邊,正在替皇帝佈菜的楚王放下筷子,勸慰道,“老六哪來的膽子與父皇置氣。依兒臣看,老六多半是小孩子心性,見那肉羹已經動了一口,便耍起孩子脾氣來了。”
皇帝更為惱怒,“怎麼,老子吃了一口,兒子就不肯吃了?莫非是嫌棄朕吃過的髒了?天底下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