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排行第七、今年新封的和怡公主周汝煙,嘟著嘴站在吳司業背後。
去年重新升任禮部尚書的安尚書家的幼子安蒔,滿臉沮喪站在和怡公主旁邊,鼓足了勇氣,正在和吳司業理論著什麼。
吳司業板著臉不理他。
眾人見情況不好,立刻往四面八方做鳥獸散。
海棠樹下的穆顯君立刻把手裡的竹編小籃子往身後藏。
“別藏了,都看到了。” 柳祭酒指著她,恨鐵不成鋼地道,“穆小姐,你原本在西臺館是極好的學生,如今——”他瞪了樹上的人一眼,喝道,“洛臻,別躲了,下來!”
洛臻挽起衣襬,利落地跳下樹,熟門熟路地過來見禮。
“害,別這麼嚴肅嘛,柳祭酒,吳司業。不過是摘了點海棠花兒,打算按照咱們秣陵都的方子,做些海棠花糕。這垂絲海棠又不是先帝留下來的遺物,您老人家的爬樹禁令也早撤了,何必如此大動干戈呢。”
柳祭酒瞪眼道,“避重就輕!罰你們是因為摘花嗎?!是因為你們亂了東西臺館的規矩!”
他伸手一指樹下乖巧站好的穆顯君,再一指洛臻,沉痛地數落她,
“西臺館求學的貴女,無事不入東臺館,這是上百年的不成文規矩了!原先柔嘉公主在的時候,人人遵守得好好的!自從柔嘉公主離館,西臺館換了和怡公主主事,也不知道你怎麼攛掇的她,整日裡往東臺館後山亂竄!不只是和怡公主,還有穆家小姐,安家小姐,以前都是好好的斯文閨秀,都被你帶壞了!”
洛臻不以為然地道,“您老人家自己也說了是不成文的規矩了。我就是看不過眼,明明是出身高門的千金閨秀,又不是豬圈裡的豬,整日裡圈在西臺館那片小地方,好好的人也圈廢了。我沒事帶她們幾個過來後山透透氣,再把人全須全尾地護送回去,您老人家就放心罷,出不了事!”
柳祭酒被‘豬圈裡的豬’一句曠世形容,噎得乾瞪眼兒,捂著心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吳司業見勢不好,急忙搶過去幫他順氣,半晌才把憋在胸腔的一口氣順平了。
柳祭酒氣得回身指向來處山道,喝道,“洛臻,我是不能與你說話的了。今日教唆西臺館學生過來東臺館後山、爬樹摘花、阻攔師長的事件,我定要修書告知祁王殿下,等他回了上京,你自己與他說。現在,立刻,好好護送穆小姐回西臺館。——現在就去!”
洛臻見老頭子動了怒,立刻乖乖地滾了。
一邊護送著穆顯君往山道走,一邊勸慰她,“別聽老頭子嚇唬人。說什麼把和怡公主和安蒔帶回訓導堂,抄寫《禮》經十遍。他們敢罰和怡公主?我才不信。多半隻是罵一頓了事。別怕,下次再過來後山玩兒。我看有迎春花開花了,開得漫山遍野的,挺美的。”
柳祭酒:“……”
吳司業:!!!
柳祭酒轉過頭去,沉痛地吩咐吳司業:“棋室外頭那幾畝迎春花是留不得了。你馬上找人,連夜拔了。”
吳司業應了,跟著後頭走了幾步,“帶回訓導堂的和怡公主和安蒔兩人,要如何處置?是否真的要罰抄《禮》經,還請祭酒示下。”
柳祭酒又是一聲長嘆。
“主犯都不追究了,哪有扣著從犯追究不放的道理。若是與主犯較真,偏偏洛臻犯下的都是無關大局的小錯。唉,罷了,訓誡一頓放人罷。——不聾不啞,難做家翁哪。”
………
洛臻護送穆顯君回了西臺館,自己提著整籃子新鮮摘下的海棠花,回了甲字學舍。
示意汪褚不要驚動公主,她小心翼翼沿著木道進了學舍水榭,正要溜回自己屋裡,只聽一聲吱呀聲響,窗欞開啟,宣芷從隔壁探出身子,將她叫住了。
“別躲著了,吳司業早派人來知會過我了。“
宣芷的目光在洛臻手上抱著的小籃子掃過,“就為了這些垂絲海棠花兒,幾乎將後山翻過來了,司業們還不敢罰你,只能把狀告到我這裡來。行啊,你如今算是橫行泮宮的一霸了。就算在秣陵都的學館只怕也沒有現在的風光。”
洛臻尷尬地貼牆站住,摸了摸花籃,“好說,好說。大家都是給公主面子,給五爺面子。”
宣芷:“呸!我在上京城哪有這麼大的面子,別把我搭上!祁王殿下上個月過來泮宮,特意託付我看顧好你,等他下次回來,我只能跟他說,有負祁王殿下的託付,沒法子,你像個野猴子似的整日上躥下跳,看不住!”
洛臻站在廊下,被宣芷訓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天色快黑了,才揉著發燙的耳朵進了屋子,吩咐值守的聽風衛弄點上好的精細麵粉和竹編蒸屜來。
兩天後。
西臺館的和怡公主,穆顯君,安茹兒,東臺館的宣芷,安蒔,甲字學舍值守的聽風衛,連同訓導堂的吳司業,正殿內的柳祭酒,每人都收到一份新鮮做好的紅棗海棠糕。
開啟油紙包,壓制成五瓣花形狀的紅棗海棠糕還是熱騰騰的。掰開一小塊品嚐,甜絲絲的。
……
黃昏時分,上京城南邊的武定門例行關閉。
看守城門的軍卒大聲催促進出的人群們動作快些,城門馬上要關了。兩個軍卒合力放下門栓,拉動鐵鉸鏈,在沉悶的吱嘎聲響中,丈許高的木城門緩慢關閉。
夕陽拉出的巨大陰影中,一行前後不見頭尾的車馬風塵僕僕出現在城頭視野。
今日值守的將官在城樓上見了,高聲喝道,“來者何人!從何處來!可有路引!”
當頭一人騎馬行到城牆下,高聲回道,“我等是潁川國的使節,乃是為吾王呈送今年歲貢而來!還請大人通融一下,開了城門,放我等入城休憩。”
值守將官見來人確實是潁川國士子常見的直裾長裳打扮,便又高聲問道,“既是來自潁川國的使節,可有邊關用印的勘合!我等需要查驗!還有,貴國此行主使節是何人,還請出來相見,我等需要稟告上官!”
城下那人回去轉告,片刻之後,一輛寬敞馬車從隊伍中間加速趕往前方,侍從左右打起簾子,從馬車中緩步走下一人來,站在城下。
城頭的將官藉著夕陽光線看清了來人,頓時愣住了。
站在城下的,居然是個身形窈窕嬌小、雙手攏著暖袖手筒的美貌女子。
城下那明豔女子仰著頭,聲音細且柔和,傳不上城牆,隊伍裡便有個年輕男子趕上前來,替她傳話。
她統共只說了一句。
“我乃此行歲貢正使,潁川國禮部侍郎洛雅之。”
…………
城牆上眾人正急於通傳上官、查驗身份、一片兵荒馬亂之時,忽然有又一陣鐵蹄之聲自官道遠處傳來,震得大地隱約顫抖。
堵塞了官道的潁川國歲貢車馬見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