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太強,後期排異反應嚴重,被棄之不用。
手術內容並不複雜,在操作上卻要求極高,醫院派出最好的團隊依舊只能把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五十。
媽曾說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太低,我卻是這幾年聽著成功率如何從百分之十提到五十的。生命於我永遠是個搞不清楚起始因由的東西,如何從那些堆雜在一起死氣沉沉的粒子中產生哪怕最簡單的靈智,更不提人腦這個複雜的系統。我只能編寫出每一步依既定規劃執行的程式,每一個程式碼指令在一張網中都是一個點,由冷冰冰的邏輯組成一個精密的網,牽動著程式的執行。
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我曾覺得足夠,畢竟改變的是人類至今未能徹底理解的大腦。
而當丁凌被推入手術房,我盯著那扇厚重的手術門,似有溼沉濃重的霧一點點爬上腳底,又團團裹住心臟。我控制不住地害怕起這樣的成功率,像是一腳踩在天堂一腳踩在地獄,可站在那裡的是丁凌,最不該承擔這樣風險的人。
手術失敗會影響到記憶能力及邏輯能力,而成功後需在三年內透過訓練提高原受損腦域的反應能力,最後智力可恢復到平均值以上……
等他恢復正常,記起我曾經溢於言表的嫌惡,那些不應存在於兄弟之間的吻,會怎麼想?而如果失敗,他曾經習慣的平靜生活就會因為我又變得一團糟。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我還未抬起頭,來人按著我一側肩膀挨著坐了下來,從身上白大褂掏出盒煙,遞到我眼前。
自那日湖邊談話後,我們便一直沒有再見面,實驗專案的訊息他不忙時留簡訊,忙時留語音。直到一個月前治療方案正式推廣,他才撥了一個電話給我。
我把煙推了回去,他也沒拿出一根,直接放回了口袋,拍了拍我的腿:“別擔心。”
走廊裡走過一個急匆匆的護士,我們安靜了一會兒,待護士走遠了,他道:“我欠你一個道歉。對不起。”
我扭頭看他,他繼續說:“當初問你覺得值不值得,其實像在和自己較氣。我希望你說不值得,放下這份看不到希望的感情,這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你。但後來我想了想,我喜歡你的堅韌和執著,可能在你說出不值得這三個字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喜歡你了。”
我沒想到他會把暗戀我這件事拿出來說,那次談話我們雖然都沒有挑明,彼此卻已知會,我以為這件事會爛在彼此的心底,然後漸行漸遠。
忽地有些明瞭,我朝他笑了下:“犧牲這麼大就為了轉移我注意力?”
他嘖了一聲,鬆了渾身骨頭靠在椅背上:“為了朋友……再說,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謝謝。”
後面我們再沒說話,靜靜地等著手術門再次開啟。秒鐘的針也終於不像在攪著一盆麵糊,飛快地轉了起來。
兩個小時後,手術燈滅,主刀醫生推門出來,拉下口罩,比了個OK的手勢。
作者有話說:
快的話兩三天就能寫完啦~
第一段全瞎扯……除了這句“腦幾乎不產生新的神經細胞,與記憶有關的腦部區域卻是個例外”,是在默沙東診療手冊上找到的……
第4章
他被護士推出來的時候閉著眼,睫毛安靜地垂著,透出一種超出年齡的乾淨與稚嫩。而他已經二十七歲,再過半年就要變成二十八。
半個月前取出他身份證時才知道他的生日,從沒見過誰為他慶祝過生日,也未曾聽人提起,似乎默認了一個傻子不會在乎這些,也默契地忽視掉。丁凌也的確沒說過什麼。
我頂著上司的壓力請了三週的假,工作用的電腦被我帶到病房,擱一旁晾著。搬了椅子坐在他病床邊,一旁的監測儀發出有序的滴滴聲。我看著他,等著他從久遠的睡夢中醒過來。
手術很成功,接下來就要開始接觸學習。院方提供了幾個專業的康復師,我挑了一位二十九歲的女康復師許菁,平時除了知識教授與學習,一部分的生活照顧在包括在其中。此時一個高薪的工作顯示出了其無比的重要性,除去月達一萬七的護工費,剩餘部分仍能使兩人在維持生活尊嚴的基礎上留有一些餘裕。
丁凌在手術第二天清晨醒來。不知不覺我在椅子上坐了一晚,腰背僵硬,而腦袋像插在一根木棍上,看著秋天早晨明麗的光線從窗戶投進來,金色的光粒灑在被子上,下巴、臉頰上。他睫毛上閃著光,像剛從一個金色的夢裡醒來的孩子,一如既往地朝著我笑,叫著我的名字。
“艾艾。”
我也衝著他笑,卻一時發不出聲。眼前一切都告訴我十年來的努力是值得的,就算他以後不認我這個弟弟,或只把我當作弟弟,他寵我這麼多年,怎麼也該由我來依他一把。
丁凌出院後我回去上班,他就交給許菁來帶,我在客廳書房,只要是他們平時活動的地方都佈置了攝像頭,畫面裡通常是丁凌乖巧地坐在那裡——儘管是一米八一的大個子,聽著對面人講著什麼,從小學內容開始,語言算術及一些自然常識。
為了補上之前落下的工作,我連著加了一個月的班,直到有一次透過監控看他吃過晚飯,和許菁下了幾盤五子棋後被催去睡覺。
許菁等他躺在床上後關了燈把門帶上,回了自己住的房間。為了方便,我把一間客房給她騰出來當住處。畫面黑下來後,不知過了多久,手機上黑乎乎的一片突然閃了下,沒有黑透的畫面裡,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床上爬起來,躡手躡腳跑到門口,將門拉開一條縫,探出個腦袋望著玄關的方向。
我在心裡在罵了一句“去他媽的工作”,把未完成的檔案儲存發到郵箱,拎著筆記本回去了。
買車的事因為車牌遲遲未能拍到而擱置,好在地鐵站離公司和小區都不遠,再晚些有夜班公交可以坐。這天剛好趕上最後一班地鐵,地鐵上人依舊不少,我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好,掏出手機,點開監控軟體。丁凌明顯沒有上床,在近門口的床腳那裡坐著,把自己縮成一團黑影。
狠狠熄了手機屏,在地鐵開門的瞬間衝了出去。十二月的上海已十分冷,我在凌厲的風裡跑,一輛外賣電動車呼嘯著超過,戴著帽子的騎手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繼續飛奔穿過小區,喘著站在門前,輕輕掏出鑰匙開門,幾步走到他房間前擰開門,同時開啟燈。
擰開門時臥室裡的響動告訴我他剛剛才鑽進被窩,只是沒料到我會接著開啟燈,正睜圓了眼一臉被抓包的表情瞪著我。
我覺得自己應該有點生氣,但心臟早被他化成一攤水,無奈地嗆出一聲笑,打發走聽到動靜出來的許菁。關上門,摘了肩膀上的電腦包,坐在他床頭,只留一盞床頭燈,把光線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