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看著宋霽,搖搖頭,“算了,沒什麼。”
杜樂章一路將宋霽拉到寢帳,絮絮叨叨地跟他講軍營裡的事情。
他說軍中伙食不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基本上除了牙將以上的官員,其餘小兵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一次肉,給的飯菜還都是壞了的餿了的,大半士兵都要鬧肚子,先前有士兵抗議,都被李延年活生生軍棍打死了。
他還說,部裡的統領牙將也不是個什麼善茬,李延年這個屯將貪生怕死,有難就躲在人後頭,牙將還時常大力讚賞他,稱他是整個部最得力的屯將,二人儼然沆瀣一氣,整個部敢怒不敢言,只好悶聲不響吃啞巴虧。
“真是壓根就沒吃飽,”杜樂章摸著肚皮嘆氣,“等明早我找阿越上別的部弄點吃食來。”
“沈故……他也是這樣?”宋霽問。
“這倒不是,”杜樂章說,“沈故雖平日裡嚴苛,但都會護著底下的小兵,吃的也跟大家夥兒差不多,我倒覺得他應該也是受害者。”
宋霽點點頭,輕聲道,“所以說來,軍中的伙食不該那麼差的,對不對?”
“豈止伙食啊!”杜樂章嘖嘖兩聲,“這種事情呢你明白就好,水深了去了,咱們當軍醫的比那些小兵自由上不少,雖分管在牙將底下,但吃穿沒什麼限制,也不用受氣挨軍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霽皺了皺眉,“你就不生氣嗎?”
“氣啊!氣他孃的都快氣死了!”杜樂章仰面躺在床上,嘆了口氣,“剛來的時候,我也跟你現在這般,想盡方法越過牙將向上頭的校尉稟報,一心想幫那些可憐的小兵,可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
“但凡我一有動作,李延年就越發變相虐待小兵,身上被軍棍打得遍體鱗傷,”杜樂章捂了捂眼,“有一個傷情太重了,我來不及救,死在了我面前。”
宋霽一愣,聽他的聲音裡有些哽咽,“要是我不做那些事,他雖然活得痛苦了些,但至少還能有條命,來日若是立下戰功,翻身也不是不可能,我卻……”
“不怪你,”宋霽抿了抿唇,“一定是被牙將攔了下來,才會這般。”
“你知道他們這些人狠在什麼地方嗎?”杜樂章起身,一字一句道,“若是他們打我,我也認了,但他們不會動你,只會動那些無辜的人,讓你內心狠狠地自責,愧疚,再也不敢反抗。”
“可再這樣下去,這些士兵疾病纏身,也上不了戰場。”宋霽捏著眉心,“這件事不能置之不理,也算給我們減負了。”
杜樂章長嘆一口氣,“前車之鑑我也告訴你了,時候不早了,睡了吧。”
宋霽點頭,剛要熄滅燭火,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小杜,陳遠是我們部裡的對吧?”
“還是沈故手下的,跟今天與我們一道吃飯的那些是一塊兒的,”杜樂章撐起腦袋,“怎麼了?”
宋霽想了想,轉身往帳門走去,“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杜樂章撓了撓頭,一頭霧水地看宋霽腳下生風地走出了營帳。
第36章 對面不識
宋霽毫不費力地找到了秦承遠。
空曠的練習場上,一輪明月, 一地黃沙, 還有一個舉劍的人影。
宋霽記得秦既明跟他提過,要論功夫, 他同秦既白稱得上是天賦好, 即使打小出宮無人教導, 也還算能比劃兩下, 秦承平母家世代習武, 自然功夫不差,至於秦承遠就要稍弱一些,一來是皇后疼他趕跑了好些個武夫子, 二來他天賦也實屬一般。
如今戰場是要拼上性命方能有一線生機的,練不好功夫,上了戰場只有死的份兒, 他既然想救妹妹,就絕不能允許自己死在前面。
哐噹一聲,劍不慎落地,砸在一地的銀霜上霎時添了幾分光澤。
秦承遠喘著氣去撿劍,劍刃上卻映出了另一張面孔。
宋霽有些費力的提起劍,掂了掂,皺了眉,“這劍又笨又重, 刃都捲了邊兒,也忒差了些。”
秦承遠挑了挑眉, “喲?看不出宋大夫還懂這個?”
宋霽將劍給他,“你傷還沒好,先歇會兒。”
秦承遠瞥他一眼,“怎麼?想明白了?”
“軍中有人剋扣軍餉,虐待士兵,”宋霽問他,“你知道嗎?”
秦承遠嗤笑一聲,“當年你們檢舉我貪汙軍餉,因為這件事兒我徹徹底底地失信於皇上,現如今若是京城中的那位知道他另一個兒子也貪軍餉,貪得還是我的數十倍,你說他會作何想法?”
“你說是秦承平的手筆,”宋霽皺著眉,“可有證據?”
“李延年經常半夜秘密進入萬峰的營帳,三更天才出來,”秦承遠低聲說,“萬峰是我們部的牙將,是憑空掉下來的。”
“怎麼說?”
“我入營三年不到,萬峰入營還沒我久,”秦承遠翻了個白眼,“原來是個小兵,卻比誰都囂張跋扈,仗著是武飛的外甥,明明什麼戰功都沒有卻連連升遷,半年前坐上的牙將,要我看,再不用半年校尉都要被替了。”
武飛便是西北大將軍,西北軍的最高統領,有如此關係自然升遷極快,但同時屯將李延年坑害士卒,而牙將明知不問,定然是摻和了一腳,從中拿了好處。
只是近來武飛露面極少,多數是秦承平或者他的弟弟定遠將軍武陵代替。
“不過,你入營三年還只是個小兵?”宋霽道。
秦承遠沒好氣道,“我這張臉怎麼混?一旦到了牙將上頭,那些人全認得我!仇沒報呢先給兔崽子殺了頭。”
“我還以為你有法子,合著是莽來的?”宋霽笑了笑,“那你入軍營,這麼辛苦的練武是為了什麼?\” ”暗殺啊,“秦承遠眯了眯眼,眼裡兇光畢露,“去他媽的秦承平,老子遲早有一天扒了你的皮,再扒了胡人的皮,救回宣兒!”
“你與其暗殺,不如想想怎麼聯合軍營中的反抗勢力,先把那些貪汙軍餉的蛀蟲給殺了。”宋霽道。
秦承遠轉頭看了看他,挑眉,“你這是合作的意思?”
“合作。”宋霽點頭,伸出手。
秦承遠勾了勾嘴角,也伸出手,“秦承平是我的仇人,你那好徒弟也是,宋大夫就不怕事成之後我反咬一口?”
“這些話說得未免太早,”宋霽微微一笑,“現在你我都是兩手空空,孤注一擲,沒得選。”
秦承遠哼了一聲,猝不及防突然發力向自己身旁狠狠一拽。
“宋大夫,”秦承遠貼著他耳邊道,“你是不是還忘了一件事,我對你可是有別的心思啊。”
宋霽輕輕一笑,秦承遠突然覺得胸前有什麼東西硌得慌,低頭一看,是一柄極其小巧的匕首,此刻還未出鞘。
秦承遠臉色黑了黑,鬆開了宋